“我明天中午之前回边境骑士团,”塔尔顿了顿,“消息让佩卡曼金告诉虞影溯。”
“可……”帕加罗一怔,猛地提高了声音,“佩卡曼金暴露了?”
“他叫佩卡曼金·蒙蒂尔,你知道这个姓氏,”塔尔用一种略有些怜悯的眼神看着帕加罗,“他没告诉过你吗?”
帕加罗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一件事,眼前这个人的姓氏似乎……和联盟盟主……是一样的……
“你……你是……”
“我不是谁,”塔尔说,“但总会有人觉得我是谁。”
巴哈慕守卫军的新驻地距离山谷不远,也同样是山谷。塔尔跟着帕加罗抵达之后先被带去了瑞秋所在的地方,还趁着她不注意试着用火焰复原了其中两个人的致命伤。原本驻地里受伤的人并不算少,最后一个人脱离危险之时已将近午夜,忙忙碌碌的一日又过去了。
瑞秋捧着一杯热茶在指挥处旁的空地里找到了塔尔,后者靠着树坐在地面上看星星,像是要把星河印在自己的瞳孔之中。
“他们还在商量呢,阿诺德·阿克曼也在,你不去吗?”瑞秋问。
“我在这里也听得见,”塔尔说,“他们声音很响。”
瑞秋屏息凝神尝试了半天,结果只能听到他们隔着窗户嚷嚷,说了什么一概听不清。
“算了,我没这个天赋,”瑞秋抿了口茶,又满脸好奇地问他,“帕加罗说你明天就回去,急着去找情人吗?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你的眼神告诉我,边境骑士团里有你牵挂的人。”
塔尔有些意外。
“是吧是吧?你好可爱啊什么都写在脸上,”瑞秋笑眯眯地盯着他,“是个怎么样的美人?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男的,”塔尔顿了顿,“不是人。”
“哦——”瑞秋一副了然的模样,“也是,毕竟你自己看着也不太像是人,喜欢的也不是人很合理嘛……精灵还是兽人族?”
“血族。”
“那一定是个大美人!”瑞秋一拍手,“搞得我想去替佩卡曼金了,好歹能看到大美人。”
塔尔想了想虞影溯那张脸,感觉佩卡曼金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
“我前夫和我说美貌的生灵都活得很累,觊觎他们的人太多了,很容易就会变成标本,”瑞秋也仰着头看天,“我以前还不信,直到他死了。”
塔尔眨了眨眼睛,等着瑞秋继续。
“他是只精灵,很美很美的精灵,想来找他以前追随的先知,但被我留在了法拉特亚,又因为留了下来而死于非命。那是我解剖过的唯一一只精灵,当时我的手都在抖,但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瑞秋的唇角微微上扬,轻声地笑,“小塔尔,我知道你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其实我都要疯了,但就因为他看到我哭总是不高兴,所以哭不出来。”
“谁杀了他?”
“桑荏,”瑞秋轻声说,“为了一笔钱,为了讨好左恒,为了边境骑士团副团长的位子。”
“你想要他死吗?”
“想啊,而且很多人都想,”瑞秋朝着指挥室抬了抬下巴,“那里面只有三成的人恨左恒,但九成的人都想亲手砍了桑荏的脑袋,包括帕加罗。”
“为什么?”
“他作恶多端呗,”瑞秋的声音飘忽不定,短暂的停顿后又看向了南方,“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个大概。”
塔尔顿了顿,顺着瑞秋的目光想到了那座边陲小城。桑家的地位来源于钱财,桑家的手自然而然会伸向有钱可赚之地,那么法拉特亚的人口贩卖恶状有多少就出自桑家之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做了事就要付出代价,”瑞秋的声音很轻,“不过既然这么多人都想要他的脑袋,我倒反而不着急了。”
塔尔没有说话,他望向了南边的星空,朔时座的光辉永恒闪烁,亘古不灭。
“你也有想杀的人吧,”瑞秋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成功了,记得往前看……但也不要忘记你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塔尔看到了空中的一颗流星,划过朔时座,消失在了远处层叠的山峦剪影中。
“好。”
阿诺德·阿克曼和巴哈慕守卫军的商讨活动在第二日清晨结束,他们初步敲定了交易的内容范围,如瑞秋所言,其中就包括了抄家——西楼桑家。
“法拉特亚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帕加罗吐了口烟,“准备拿桑家怎么办?”
“虞影溯在西南气根布好了陷阱,等他回,”塔尔说,“我今天就走。”
“阿诺德说留在这儿,那群老家伙还挺满意的,”帕加罗说,“但法拉特亚最近不太平,大概就这个月吧,会打起来。”
“要开战?”
“用琳琅天城的话来说,是‘暴乱’,”帕加罗又吐了口烟,“我不想让这场火再烧起来了,但你们带来的那东西……还真是会侵蚀人心。”
“火铳吗?”塔尔问,“它的精准度不如弓箭,但高速的冲击和溅射造成的伤害很大,对人类是致命的。”
帕加罗还记得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塔尔徒手掰弯了滚烫的枪管,却一点伤都没留下。
“但对兽人族而言不值一提,”塔尔说,“我不建议你们这一次使用火铳,法拉特亚的问题在桑荏落网后都可以迎刃而解,只要掌握那座城的经济命脉。”
山寨匪盗的一夜消失让很多小势力都不再抵抗,直接选择了归并到巴哈慕守卫军。森林内前所未有的宁静,但塔尔知道一旦自己离开,获得了消息的其他势力也必定会趁机试探,如此一来巴哈慕守卫军便会因为他而面临接连不断的敌袭。
“聚集一下昨晚开会的那些人吧,”塔尔说,“有事说。”
帕加罗一愣:“你要……”
“具体细节交给阿诺德,后续阿克曼公爵也会来接替,”塔尔笑了笑,“我还想给桑荏的头上加一把火。”
塔尔走进指挥室时,里面的争吵声此起彼伏,就连守卫军们自己都在争辩。阿诺德面露倦色,眼底青黑叠了一层又一层,但思维依旧清晰。
“我来这里也希望边境安宁,”阿诺德指着地图上一根纵向贯穿巴哈慕森林的蛇行黑线,沉声道,“法拉特亚土壤肥沃,本来就是赫萝山系中的一片大型山谷。这条路必修不可,这条路是连通法拉特亚和西南气根的脐带,保证供给支援的同时还能给守卫军带来好处,你们为什么不愿意?”
“老子他妈的没钱!修个屁的路,饭吃饱不错了!”中年人的声音粗犷,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黑白参半,看上去沧桑至极,“你问问这里谁有钱修路,就算有,哪来的人?驻地这一群老弱病残你让他们修路?”
“钱我出。”
塔尔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整间屋子的人都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阿诺德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指尖胡乱地搓来搓去,显然是在问“你哪来的钱”。
“如果我没记错,如果真的能抄了桑家,他们的金库也应该归给琳琅天城,”一个瘦高的青年人低声道,“你要私吞赃款?”
“不用,”塔尔说,“霍尔·拉弗雷恩有钱。”
帕加罗皱了皱眉:“他是尤金·霍姆兰德的人。”
“或许以前是,”塔尔说,“边境骑士团有几十个我从决斗庆典上救下来的奴隶,他们应该很乐意有一份工作。”
指挥室里又静了。
“还有问题吗?”塔尔问。
“有……有!”中年人有些结巴,“就……就是山寨那群人难道都是你……你……”
“大部分,还有些被火烧死,或者有人帮我处理了,”塔尔没有隐瞒,“这个消息不用隐瞒,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塔尔眨了眨眼睛,他的指尖骤然升起了白金色的火,带着足以让整间屋子升温的热量。他随手抽出了其中一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三秒内熔为铁水,将地面烫得呲啦冒响。
“你——”阿诺德直接站了起来,他实实在在地被吓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如你们所见,我不是单纯的人类,”塔尔托着掌心里的铁水,那些摇晃的高温液体散着白烟,“这里不缺异族,但我是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应该不常见。”
“好家伙,”瑞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你这就很令人羡慕了。”
“瑞秋!”中年人惊叫,“他……他他他妈是——”
“人魔混血,我听见了,”瑞秋喝了口手里的茶,“怎么,你也和境内的那群傻逼一样觉得混血晦气吗?”
“我没有——”
“那不就完了,他只是告诉你他很厉害,又不会举着火球揍你,有什么好怕的?”瑞秋抢了帕加罗递到嘴边的烟,放在自己嘴里深吸了一口,“还是你想切磋一下?”
帕加罗没忍住笑了一声,又为了掩饰连着干咳好几声:“没事,有勇气就挺了不起的了。”
塔尔没有明说,其实他一个人做不到将山匪清扫得如此干净。森林大火和虞影溯的出现截断了山寨匪盗的后路,而这其中的始作俑者也包含他们自己。
“聚集地必有内应,我要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塔尔收了火焰,“今天开始谁动了巴哈慕守卫军,山寨就会是前车之鉴。我一个人把这里屠干净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个吸血鬼。”
所有人都盯着他,那些眼神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信任、恐惧、瑟缩或是逃避。
“想做什么冲我来,”塔尔沉声道,“西南气根边境骑士团永远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