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盈的想法实在太过大胆,说与瑶枝、连玉时,二人俱是惊异不已。
“公主千金之躯,如何受得了那般舟车劳顿!”瑶枝首先不答应,急忙劝道。
然而扶盈已打定了主意,伸指示意瑶枝小声些,“总归是要到别处去,免不了远行。”她顿了一顿,神色赧然:“你们便不必随着我了。”
瑶枝、连玉服侍她多年,本应留些钱财供她二人后半辈子打算。只是如今她已不是公主,手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实在对不住她们。
此话一出,连玉原要说的话立时梗在喉头,泪水蓦然落下:“公主可是嫌弃我们了?”瑶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哭着补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求公主别抛弃我们!”
不料她们这样大反应,扶盈被吓一跳,急忙解释:“我并非不要你们。只是这一路多半危险,若我......那合该是我的命,只怕叫你们也受苦。”
她要远离谢明蕴,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到平州去。
她生母许妃便是出身平州。幼时,外祖与舅舅还曾到京城觐见。因着她母妃在宫中得宠,许氏成了皇商,在当地颇有一番威望。
然而平州与青州相邻,青州尚有叛乱,近来并不太平。
扶盈自认是苟且偷生。她本该在北地军破京城时便随父皇母妃而去,侥幸活到今日,哪怕在平州死了她也不怨,只愿不要再牵连旁人。
故而她不要瑶枝、连玉跟着,唯恐她们同她一起受苦。她也不能让赵宣的人护送,否则谢明蕴定会记恨于他。
扶盈将心中所想说了,原意是劝导瑶枝、连玉好好留在京城。哪知她二人反倒更倔强,再三表明衷心,非要同她一起不可。
也是,若她们怕苦,早前在公主府也不会拼死护她离开了。
扶盈心中酸涩,又亏欠她们几分,咬唇忍下泪,笑着点了点头。
过些时候便是端午,届时上京人如潮涌,正是脱身的好时候。
虽还有些时日,扶盈却也未闲着。她是经了思量才决定去平州,并非全凭一时热血。
瑶枝性子急,人却活络,扶盈便让她到京中打听如今平州那边的情况;连玉聪明谨慎,被遣去准备路上用的东西。
扶盈则待在统领府,让她二人买了几分舆图回来,仔细比对过后,谨慎定下去平州的路。
只是舆图终归不够精准,还要预先多备几个方案。
她看时过于入神,几次差点被赵宣发现。幸而赵宣为人审慎守礼,总要先行礼才近身,即便瞧见她神色慌张,也从未冒昧发问。
赵宣仍是一句不提朝堂中的事,只说些别话为扶盈解闷,仿佛那个次次被谢明蕴刁难的人不是他。
平淡过了几日,某日赵宣休沐时闲聊,扶盈状似无意向他提了一句——端午时想出府逛逛。
他素来尊重扶盈,从不说一个“不”字,尽管有些为难,仍是答应了。
逢时遇节,京城中每每是花天锦地、不胜繁华。其中鱼龙混杂,他免不了到任上当值,无法亲自照看。
可若要扶盈从此不准出府,未免又因噎废食。
赵宣转念一想,到那时人流众多,便是皇帝也不好下手。
为保万无一失,让府中的侍卫都跟着扶盈,就是惹眼些,也好过不声不响地铸成大错。
赵宣叫来了护卫,嘱咐得仔细清楚,专为防备外来心怀不轨的人。可惜他没料到,这次心怀不轨的却是扶盈本人。
今年的端午一如既往、热闹非凡。
这节日原是发源自南方,传到上京时,免去了最重要的赛舟习俗,倒是将佩香囊、缠丝线等都留了下来。街边摊贩制了各色香囊招揽顾客,将本就拥挤的街道围得越发水泄不通。
随从的护卫得了令,寸步不离地跟着扶盈,几次被行人兜头骂也不敢吭声。
扶盈倒不是故意戏弄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
她预想到赵宣会派人保护,并不准备用混进人堆这样的法子脱身,照常在街市走走停停,看不出来有何异样。
反而是瑶枝心中挂念着事,脸色紧张,还是连玉替她圆场,只说是行久了腿乏。
侍卫自是不敢再说什么。扶盈左右望了望,顺势便道:“去那家成衣铺瞧瞧,正巧也歇歇。”
京城繁华,多得是富贵人家,不论是什么节日,总要换着法子置办新衣。入了铺子,人也不见少。
是以跟着她们的护卫只跟了几个进来,余下的都在四处警戒。
换了时令,时新的衣物又有了新花样。扶盈颇有兴致,拂过几件衣裳,唤来掌柜要试衣。
不消多言,只看通身气度,掌柜也知来了贵客。登时眉开眼笑,领着扶盈向里间去。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被瑶枝瞪了一眼,也只得老实等在外面。
量体裁衣最费时间,虽是成衣,可毕竟要按着实际的身量改得更合身。外头的侍卫直等得不耐烦,疑心是否出了什么事时,戴着帷帽的人终于从里头出来了。
连玉方才是随着扶盈进去的,此刻扶着人出来,动作小心翼翼,还替她理了理帷帽。“小姐说身子不舒坦,想要回府,你们几个快去准备马车。”
方才隐约是听见里间扶盈说头晕。侍卫们对视一眼,立即出门叫马车来。统领如何重视扶盈,他们当然看得出,因此办事格外麻利,护着人慢慢上了马车。
瑶枝、连玉却没有上车。安顿好马车内的人,连玉反而下来,道:“小姐吩咐了,让我们二人等着衣裳裁好送回府里。你们便先护送小姐回府吧。”
她话毕还特别叮嘱,“莫要叨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