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室比春宴想象的还要大些,一个圆形的台子,从那四处泼洒干涸的血迹中勉强能分辨出它原来的颜色。
四周则是通往顶上的柱子,只是每根柱子上都刻着本家字,她细细分辨了一番,应该是某种咒术,为防止台上的妖兽发疯跑了出去。
台子的北面落着一扇铁栏杆,里面黑黢黢的,半点影子都看不见。
南面墙壁上嵌了不少钩子,上面挂了许多不同模样的刀剑斧头,她看过一些制作武器的书,认得出来每一把武器都是用上好的材料打造的。
“虽然你愿死在妖兽嘴里,但老子大度,给你一条活路。”冯川指了指这面墙壁,道,“这上面的武器,你随便选一样。”
春宴听罢,也不客气,站在墙壁前细细地挑选起来,那专注的模样倒让冯川嗤笑一声。
还真以为自己是刀妖,在挑顺手的武器呢?能躲过妖兽的一击都算她命大。
春宴将每件武器都拿了下来握在手里比划了一下,最终选了一把赤色的刀。那刀的颜色诡谲艳丽,像是搅了千万人新鲜的血抹在上面,处处都透着邪性。
冯川挑了下眉。
这把刀明显跟柔弱的小婢女不搭,可她看起来很满意,选定了后没有一丝犹豫就站上了台,从高处俯视着他,她的阴影投下来,直直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有那么片刻,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神情疯狂的女人,半边身子都染着血,浓厚的血从她的鬓边,下巴,指尖滴落下来,而她扬着刀,眼里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周身是铺天盖地的癫狂气场。
这份神经质的威压竟让他冒出了一层冷汗,那刀朝他的天灵盖猛地砍下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台上只有一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的小婢女。
出现幻觉了吗?
幻觉里的她释放的威压,连他这个第一金刀都承受不住。
冯川眉眼压低,满脸的横肉微微发着颤,再没有了心情,转身便往北面的铁栏杆处奔去。
春宴握着刀,静静地等待着。
咔嚓。
空旷死寂的斗兽室深处,传来什么机关被掰下的声音,紧接着铁栏杆缓缓升起,一片巨大的阴影慢慢从黑暗深处显现,咚,咚,咚,妖兽踏在地上的每一脚,都使得台面为之震动。
这死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上来就给她挑了个庞然大物。
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然的笑意,微微眯着眼,攥着刀柄的掌心冒出了些微汗水,死亡的气息逐渐逼近时,她的眸光愈加冷静清明,极亮极热,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没人教她如何握刀。
可若是冯川在此处,就会发现她握刀的姿势非常标准,重心压低,下盘极稳,刀尖对准露出形体的妖兽,初初握刀之人都会有的颤抖,她没有。
这只妖兽除了大,还给人带来视觉上的极大冲击,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像被绿色黏液贴上了一块又一块不规整的岩石,每一块岩石上都长着一只绿色的“眼睛”,当它真正的眼睛眨了下时,那些“眼睛”就如起伏的海浪一般一道道地往后眨去,尤为瘆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细小的“眼睛”都不是惊吓作用的摆设,它们每眨一下,都会从瞳孔中喷出绿色的液体,哪怕沾染上一小块,都会被立刻腐蚀掉。
千眼痰兽。
也不知是哪个妙人起的名字,恶心之下还有一丝揶揄。
冯川原本只想吓唬春宴,但刚才幻觉里的那一幕让他心惊不已,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于是他纠结良久,最终选了这只妖兽。
然而,他等待许久的求饶声迟迟没有响起。
春宴握着刀,足尖一点,率先朝着千眼痰兽奔去,两旁烈烈的风声急速向后掠去,她再次听到了李姑娘的声音,稳稳地托着她的手,一同砍向妖兽两眼之间的那块红斑。
——我希望你的刀为自己而挥。
李姑娘不明白,为求生而挥下的刀远不如为掠夺而挥下的刀来得锋利。
哪怕是绝境,她想的也不是如何求生,而是如何反杀。
她是天生的掠夺者。
“嗒。”
清月居里,李月参握着毛笔悬在空中,怔然地看着笔尖凝住的墨水滴落在宣纸上,很快便晕染开。
一瞬间的心悸,不知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