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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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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晚立在满殿朝臣中,听臣工议过魏使抵京仪制、今岁巡盐事宜、科考舞弊案等事,退朝之前,她侧身站了出去,捧了奏折高声道:“臣有本奏。”

天子眉心一蹙,当又是参淮陵巡抚的折子,心内顿生不快,贪墨案他取了折中之策,张已都不计较,偏她还要生事。

“若非要事,递交内阁,容后再奏。”

晏云晚不卑不亢,压着眉回道:“臣所奏者关乎大梁社稷,欲达天听,需得此时,此地。”

天子一手支了下颌,静了片刻,语调冷极:“讲。”

晏云晚:“其一,臣弹劾内阁首辅顾循,结党乱法以谋私欲,弄权废言以蔽圣听。”

一语落地,殿内霎时静了下去,顾循垂了眸立着,两手握于身前隐在袖底,心内一哂,不知该笑她执拗还是哀她天真。

户部一人替着顾循说话:“晏大人毕竟不是言官,捕风捉影的话实在不应拿到朝上来说。”

晏云晚不理:“淮陵巡抚范知帆,逢灾年借禳灾祈福之名,加征税赋搜刮民财。今岁淮地大旱更是贪墨赈灾钱款十数万两之巨,为遮掩其事不惜调换人犯诿过下官,一纸奏疏疑点密布便定罪于柘来知府,其间龌龊足见,内阁顾首辅的回文白纸黑字尚在,岂是捕风捉影!”

她扬首立着:“顾循霸揽政权任人唯亲,纵其党羽盘剥百姓,天下税赋日重,而国库不盈,钱银皆流入贪官蠹吏私囊,岁入竭于上,民力屈于下,岂可长治久安。”

薛旻喝一声:“晏大人!”他回首望来,眸光阴沉,“淮陵一案已结,圣谕昭昭,晏大人今日之言究竟是何用心!”

朝上众人噤若寒蝉,晏云晚定定望过去:“顾循居首辅之职,上不堪辅弼君主,下不能督率群臣,党同伐异迫害忠良,当治其罪。”

张已听她当庭弹劾顾循,起初愕了愕,斟酌片刻抓着机会侧步出列,拱手道:“御史参劾地方官吏谄媚上官罔恤民隐的折子不计其数,这些官员或是由顾首辅举荐或是顾首辅的同年,无不过往密切。臣想,应当不是巧合吧。”

顾循眉心一蹙,他以为她是一时意气,没想到背后之人却是张已。

薛旻:“无凭无据!圣上面前竟敢信口雌黄!”

天子不耐听他们吵,正欲开口,晏云晚继续道:“其二,臣弹劾刑部尚书张已,为除异己为达私欲,策动御史进言上疏,视都察院为私府,视官制为无物。”

朝上一片哗然,沈思唯轻轻吸一口气,想这人莫不是疯了,敢情他那天的话都白说了。

张已面色顿时黑了下去,气得手抖:“晏大人这是何意?”

晏云晚神色不变:“御史负监察百官、规谏君王之责,可至我朝,都察院却成了张已张大人党争之器。更有甚者,都察院‘卖折’成风,五十两便可买我大梁御史一道弹章,京中乃至地方上下官吏,明码标价,尽可弹劾。”

天子面色逐渐沉下去,不待张已辩驳,唤了左都御史郭向出来:“‘卖折’之言,可确有其事?”

郭向埋着头回话,咬死不敢认:“一派胡言,臣执掌都察院多年,从无耳闻。”

晏云晚也不意外,眸光只垂在御案下的碧砖上,殿内百官窃语只作未闻。

天子两指按着眉心,心知她所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思忖了半晌方道:“疏中所奏,朕会考量的。”正要吩咐退朝,孰料晏云晚撩袍跪下,倏然开口:

“其三,臣伏阶进诫陛下:古语‘上好德则下修行,上好言则下饰辩’,陛下为钳衡朝政纵臣下党争,致人心虚浮、国力空耗,上下官员唯思保身不尽其职——”

“放肆!”

话未说完便被截断,天子震怒之下拍案而起,成堆的奏疏被拂落在地,他喘吁吁撑着案,心口如灼如沸,何显意慌忙来扶。

百官霎时惶惶跪倒,殿内死寂,沈思唯腿上不便,跪不伶俐,眼瞧着群臣俯首,急得跌坐在了地上。

晏云晚挺腰跪着,垂着眸,神色如故。

天子俯视着她,想起三年前她亦是如此跪在他面前恳请退亲、入仕,心头恼恨,抬手指着她斥道:“讪君卖直!”

晏云晚答:“臣不敢。”

她依旧低眉,稽首一拜:“朝中吏员多溺职辜恩,且边备废弛人心涣散,臣伏请陛下整顿朝纲革除旧弊。”

“旧弊?”天子冷笑,“满朝奸佞,唯你清正……”

晏云晚只扬声道:“内肃吏治,外整军纪。在内官无虚名、职无废事,在外弓马精悍、将士用命,则——”她一顿,抬首仰望天颜,“大梁可兴——”失土可复。

天子冷冷睨她一眼,半晌,不置一词,拂袖离去了。

殿内百官这才起身,薛旻张已等人心头愤恨因着她晏云晚批龙鳞这一举,散得七七八八,前后默然出了大殿,旁人怕被牵累,匆匆散了。

晏云晚跪于原处怔了许久,她今日上这道疏便未想过全身而退,大梁国力日衰不就是因为殿上君臣闭目塞听、守着自以为是的盛世升平吗?旁人不敢说的话她来说,不敢做的事她来做,她须得给自己一个交待。

殿内不知何时空了下去,一袭猩红袍角在她身侧顿住。晏云晚仰首,见是顾循——垂眸望过来,神色安静看不穿冷暖。

她冷冷看他一眼,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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