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爷。”男人放下手中的扫帚,抬起袖子擦了擦青石凳,微微弯腰邀请黑无常上座,举手间带着不自知的恭敬。
范无救颔首坐下,随意扫了青石桥路周边,一切还都是老样子,“小钉子,你在奈何桥也守了上千年了,想清楚要不要投胎,最近秦广王殿新来了一批名额,你守桥苦劳合该得一个。”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小捕快,身着黑色中山服,衣服布料倒为朴素,对外也被称为黑无常,听命于范无救。
其中一捕快虚空拿出茶壶、火炉,肃立在旁煮起清茶,不肖一会儿空气就传来一阵淡淡茶香。
男人闻言行了一礼,接过小捕快手中煮茶的活计,垂眸又在围炉边添了些枣子,“这是在下前些日子种的,黑爷您尝尝。”
范无救敲了敲青石桌,“罢了,如果你能放下也不至如此。”
枣子被烘烤后散发着香气,伴着清茶的水气别有一番滋味,范无救的视线落在男人苍白的手上。
上面遍布伤疤,足以想象这双手曾经受过多少的伤,骨节分明一看便知主人是个练家子。
几盏茶后,范无救捡了几颗微干的红枣,细细品着焦香,一开始煮茶的那个小捕快给男人打了个眼色,拿出个小布袋将剩余的枣子全装走了。
范无救起身,眯着眼打量几瞬眼前的人,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男人微垂着头,像过往每个见面的日子一样,送黑爷一行离开。
“主上,这枣子闻着真香,您知道小的嘴最馋了,我再随小钉子取一些罢,回府邸了小的给您煮水喝。”
范无救头也没回,留下一句“小滑头”便带人离开了。
留下的小捕快叫路巍,投身范无救座下当黑无常足有六百多年。
路巍转过头,冲着男人眨了眨眼,“丁大哥,有些话黑爷不好说,不过我可是最懂他了。”
随手抛着手中的布袋子,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路巍最后轻轻一挥手自收起来,坐在范无救坐过的地方,一只脚踩着旁边的石凳,“兄弟我真得给你写个服字才行,守这破石桥能守一千年。”
“你看看,天天摆着这副鳏夫脸,啧啧啧……”路巍抱着胸又是调侃半天,见男人始终无动于衷,自知没趣蹭了蹭鼻子。
“算了算了,你还真是无趣至极。呐……做兄弟的我就违例这一次,要不是看你可怜,哼哼。那个谁,你一直给他烧纸的那小孩儿。”路巍抓了抓头发,四处瞧了瞧,毕竟头一次干这泄密的事儿,他还挺紧张。
谁知男人比他更紧张,一双大手差点把他手抓断了,“他如何了?”
路巍疼得直呲牙,“松、松手,断了断了……”那边一松手,路巍赶紧往后退了好大一步,“他没事儿,我这可是受伤了!”
“对不住。”顿了顿又问,“他如何了?”
“那小孩儿找到你阳间的老姑家里了,不过我瞧着你那个老姑不太正常,身上邪气太重,这一两天你准备准备,过几日我奉命羁押一批恶魂回堂过审,把你送出去看看罢。”
“还是算了。”男人浑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回廊栏台上,看着路巍的眼神没有一点神采。
“喂,丁大哥……丁毅。”
路巍抬脚轻踹了一脚他小腿,满是无奈道,“真是想不通你,守了一千年的奈何桥,换来一次投胎机会,跑去追个小屁孩儿,他一死你又……你这样更不容易投胎了。”
说着说着路巍心里都替丁毅憋屈,投胎做人是那么简单的吗?谁想到他这么不珍惜,说不活就不活了,“呔,不管你了!”
路巍走以后,奈何桥边的廊亭只剩丁毅一个人。
漫漫黄泉路,游走的一个个孤魂均是面色麻木,从奈何桥走过喝过孟婆的汤,前尘尽忘。
明明他也喝过了,可对那个少年的喜欢就像刻在灵魂深处一般,失去他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守着这座桥,一守就是千年岁月,也看不懂黑爷范无救那若有似无的同情源于什么。
自他有了记忆以来,就是这座桥,短暂的凡间岁月里,还多了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