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恩人。
他一向以礼相待,但或许是恩人实在太脆弱,太需要照顾,他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怜爱之心。尽管没有明确回应,恩人却从没拒绝过他的任何好意。眼下,恩人的侄子受到欺负,他理应站出来回报救命之恩,但……
和季谈扭打在一起之前,他没觉得这人难对付。
嗓子干涩,喘息声似乎从胃里翻腾而出,四肢仿佛润滑不到位的古旧机械零件。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是染血的浮沫,他称之为‘血花啤酒’。这说明他的内脏有些不堪重负。
虽然这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气场怪异,但却没有明显的攻击意图——他完全看得出来,哪个动作是挑衅,哪个动作是休战,哪个动作是求饶,哪个动作是威胁……他实在太懂这些动作的含义,因为他实在见得太多。
所以,当他力不从心时,这个奇怪的青年凑到他耳边,像是打商量:“你也不希望他看到你狼狈收场吧?”
就……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怒目圆睁,心却凉了半截。青年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轻易看穿了软肋,但威胁却轻飘飘的,像在戏谑地逗人玩儿。
“你**看不起谁呢!”他怒了。
输赢乃兵家常事,若是因为心上人在前就不敢出丑,要蝇营狗苟挣得个虚假体面,这算什么字辈的孬种?死亡尚且不惧,脸面又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攻势愈猛,但也没有因此恼怒发疯。季谈有些意外,倒是认真了些,两人一来一往硬生生打出半里战线。
期间,季谈将围拥着跃跃欲试的小弟们看在眼里,果不其然,等领头人终于不堪重负倒地不起,一堆老鼠就扑上来了。
他忙趁乱溜出来,站在观众席啧啧赞叹。
他那句话其实,是真的是在和领头打商量。不喜欢狼狈收场的其实是他。
这群人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拳拳对同伙,招招不留情。渐渐的,比起要给季谈好看,他们这幅兴奋到极点的状态,更像是打上头了。这是一场属于Alpha的血肉与苦痛狂欢。
公园的长椅早已被打烂,被拆解,被分发与使用。木屑锋利的边缘不容易致死,但会给肉/体带来痛苦,皮糙肉厚的Alpha互相伤害,又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季谈认为这个世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M属性,长期处于压抑中的人,更容易使用极端方式释放压力。而他们的性也和疼痛有关,腺体的啃咬标记,抑制剂的针式注射,神经和信息素药物的滥用。
为了性主动承受痛苦。为了远离性主动制造痛苦。
载人过来的货车上也上演着激烈的武打片,司机无奈探出头劝架,脸上挨了一脚后,也加入进来。
总有通风报信的人,不多时,几辆运人的货车乌泱泱来凑热闹了。
“群架?哪里有群架?”
他们兴奋地从车里张望,一停车就欢呼着跳下来,说要参加到这场盛大的Party来。有些人甚至带了酒,和一箱子抑制剂——说是善后用的。还有许多季谈看不懂的‘日常’用具。
看来这些人是真的抱着来玩的心态。
季谈也算是第一次见这么多Alpha,他有点兴奋,但脸上即将挨一拳的零点零一秒,他扣住近在咫尺的拳头,反扭至脱臼。
“滚去找别人玩,好吗?”他眯着眼笑,一脚把人踹得老远。
对不起啊,他真的只能当观众。被打的人变成他自己的话,他很难不过激防卫。
当公园的长椅被拆掉的时候,小柴本来躲得很远,但一看季谈出来了,她又屁颠颠跟了过来。即便昨天才把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儿,就在他的旁边,她也没有丝毫犹豫。
反而是过来的时候,朝小男孩儿脸上“呸”了一声,得意洋洋地把小熊抱在怀里。
轮椅上的男人皱眉,把侄子护在身后。
没错,季谈找到的完美观众席,就是轮椅男人所在的地方。见他过来,这个灰白长发及腰的男人微微皱眉,但没表现出害怕的情绪。
季谈默认他接受了。
很快,有Alpha认出了地面瘫着的领头人,边大声喊着“老大哥!起来,起来呀!”边嘻嘻笑,也不去扶一把。
季谈多少还残留着点安全意识,担心发生踩踏事故,万一把人踩死了怎么办?他可没有杀人的打算,钓人打架更多是想通过这个方式认识一下。
纯纯由Alpha组成的松散群体,他们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对旁边的轮椅男人道:“你不去帮他一下?”
男人甚至不给他一个眼神。
他再接再厉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对他很重要,把你从车上放下来的时候,亲力亲为,眼神温柔的掐出水……他肯定喜欢你啊。”
他越说越觉得确有其事。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自己,尤其喜欢对没啥希望的感情盲目鼓励。和劝分情侣不同,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反而是叫嚣‘ta肯定喜欢你’最凶的人。
因此身边的人,包括暗恋对象一直未知的发小,都无一例外,被他这套说辞怂恿过。
当然,无一例外,都没成功过。
季谈觉得,自己或许是业绩最为惨淡的月老,专牵连不上的线。
但听了季谈这番真假参半的怂恿,男人却是转过头来,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个废人,能帮什么?”
“怎么不能?他喜欢你,你远远给他加油都足够了。让主角燃起斗志什么的……”季谈咂咂嘴,“就是很经典的剧情啊。”
对此,男人拧眉,给出惜字如金的评价:
“恶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