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瞳孔里翻滚着痛苦和悲怆。
“我就是胆怯。又怎样呢?”她昂起脖颈,像只引颈受戮的天鹅。“她不会愿意看到我为难她的爱人。而你呢,不过是受惠于她的怜悯,才能站在这里。”
“她早死……”
“闭嘴!”
她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满是抗拒。季谈依言闭了嘴。所以他才觉得她可怜,自从徐夫人死后,一直执着地认定她还活在世间。
不如说,她早就看清真相,极端的理性让她对一切心知肚明,但感情上还是下意识逃避。只要一直思念,一直复刻过去的行为,就能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们不过是因为工作和生活,不得不失去联系的朋友。
但终有相见的时刻。
季谈听到他的身后有隐隐的哽咽声,那声音极其细微,是气息和水流堵在心口的窒息感。她肯定不想被发现,所以才那么痛苦,那么艰难。
听着听着,他眼底也灰暗下来。或许他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可怜,因为他自己也正是这样掩耳盗铃的人。
一直想念,但永不相见。
这是他给自己配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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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季谈问徐先生,他的两个儿子到哪儿去了。连一直人脸追踪的徐熠都不知去向。徐先生道:“他们本无事可做,但拍卖会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季谈问:“筹办下一次拍卖会吗?”
“我们目前还没有资格。”徐先生意味深长地说,“但很快就有了。”
他讲话喜欢藏着掖着,尽管如此,季谈还是挺喜欢和他聊天。就算是边角料,都比小道消息更有价值。更何况他喜欢像逗小猫一样,拿话头钓着季谈。
不如说许多Beta和Alpha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Beta通常是更年长、更有权威的一方,占据主导地位;Alpha却通常扮演着提问、倾听和得到奖励的那一方——俗称‘捧哏’。
这一举动有风险,因为鱼会越来越难喂饱,总有一天鱼会意识到: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吃掉垂钓者。但它仍会缱绻地徘徊在垂钓者周围,妄图获得长远的、取之不竭的食物。
当垂钓者终于无法再满足鱼的贪欲,将是反噬之日。
所以Beta中流传着一则警示:永远保持神秘感。
尽管如此,Beta仍旧乐此不疲地钓Alpha。权力在比较中才显得珍贵,他们需要从Alpha身上获得满足感,他们看似是主导者,但他们琢磨的是如何勾起Alpha宠物的兴趣,如何长久地被需要——他们希望唤起Alpha的情意。
而这可以让他们认定:Alpha不是和Omega深度绑定。Alpha可以爱上其他人。Alpha可以爱上Beta。
但他们的目的便是得到Alpha的爱吗?
并不是。
他们会放肆大笑,奔走相告。因为Alpha不再需要Omega,他们也不再需要Alpha。但Alpha需要他们。他们站在了感情和物质的至高点。
不过,这只是理想情况。实际上,不少Beta会因为Alpha对自己日渐冷淡,而茶饭不思。这种时候他们常常忘记,日复一日的陪伴不过是交易。和Beta不同的是,为了赚钱,一个Alpha通常同时接手好几任委托——除非是大生意——他们早已麻木不仁。
谁最先沦陷,谁就输了。感情不外乎如此。
“那么晚安,我的季先生。”
徐先生将季谈的手举到下颌处,虚虚地一吻。季谈只感觉到清浅的呼吸打在指尖,并没有任何触感。徐先生虚吻的那枚戒指,季谈现在越看越不顺眼。
讲真,他受够了替身的戏码。虽然他什么也没损失,还白拿钱。
但总感觉憋屈!
“嗯。”他敷衍地应道,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回去瘫沙发。
徐辉没有计较他的敷衍,而是将目光落在季谈的耳垂。他的眼神闪了闪。“耳坠很适合你。”他说。
季谈心不在焉地说:“那是,你挑了老半天。”
到底走不走啊!他最讨厌说了再见还要叭叭个不停的人!
但徐辉却是定定看了好久,终于在季谈不耐烦要爆发前开口:
“银色的叶子很适合你。我挑了许久,才意识到繁花与你并不相衬。”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戒指,是如藤蔓般缠绕的新叶,叶片脉络清晰可见,在暮色中泛出银银辉光,可见其价值不菲。
季谈认出它来。这是这次拍卖会的展品之一。
“它和你的耳饰是一套。见到它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带你来此地的意义。它想与你相遇,我便成全它。”
他托着季谈的手,将刻印月季的戒指缓缓褪下,再将银戒推到原位置。一切都严丝合缝,季谈手生得白,两者相映成辉,倒是极为养眼。
季谈有些发愣,甚至都忘了自己心情不好。
“那么晚安。”徐先生指腹绕着银戒摩挲片刻,抬眼微笑。“季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