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钧离开后,谈铮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祁纫夏。
“到家了吗?”
电话接通那瞬间,谈铮几乎体会到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语气也是不同于往常的关切。
祁纫夏听起来并无异常:“我刚下车,还在爬坡,怎么了?”
谈铮关掉屋里所有照明,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宛如毫无生命力的石膏像。
“没什么,”他低着头,“刚才我哥来了。”
“噢——”无意义的语气词被她拖得很长,像争取思考时间的惯性动作,“……我在电梯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
祁纫夏:“他说,他是你大哥,问我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说你在聚会上喝醉,正在家里休息。”
她下意识地隐去了谈钧问她身份的部分。
好在谈铮满心都是心事,没听出异常,“他没问别的?”
“没有。”
祁纫夏听他那头短暂无话,跨进楼栋单元门,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你哥哥……是不是吵架了?”
谈铮听见听筒里传来响亮的门禁解锁声,知道她差不多快到家,呼吸轻快了些,“是啊,吵架了。”
他摸黑走到露台,感受晚风的炎热,借着人工钢筋森林里仅存的自然气息,纾解胸中烦忧。
他猜祁纫夏下句会安慰,说点比如“一家人哪有不吵架”之类的话,他也做好了一笑而过的准备,就当自己酒后惊梦,醒来便罢。
谁知,祁纫夏的声音带笑,还有那么几分显而易见的狡黠:“那我祝你……吵赢。”
热风忽然与他通感似的,停下了呼吸。
谈铮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记得那天,他看见祁纫夏朋友圈说想去看电影,当即就修改了下午的行程安排。
让凌森去订票时,对方无意中问起一句:“还是上次的那位祁小姐吗?”
谈铮点头:“嗯。怎么,你对她有什么意见吗?”
凌森立即否认:“不是。”
他觑着谈铮的脸色,斟酌说道:“我只是觉得,她和您的气质很像。”
气质本来就是个又玄又虚的东西,向来稳重的凌森,却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祁纫夏做出这种评价,倒让谈铮一愣。
少时的他对祁纫夏施以援手,除了出于内心固有的正义感,其实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这话说出去,大概连祁纫夏都不会相信。毕竟谈铮是谈家名正言顺的小儿子,在外人看来,他的人生不知比祁纫夏顺畅多少倍。
但也只有谈铮知道,在看到无辜受祁家兄弟欺凌的祁纫夏时,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时光匆匆,当初那个不懂得反抗的小姑娘,如今也已长出锐利的刺,会在周围一片劝和之声中,格格不入地说:“祝你赢。”
谈铮倚着栏杆,眺向远处。
不知附近在庆祝什么活动,簇簇烟花腾空而起,耀眼夺目,衬得几颗本就寥落萧疏的星星更加黯淡失色。
他本能地想拿烟盒出来,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祁纫夏声音——不是对他,而是对李素兰——她正半真半假地和母亲交待今晚的行踪。
谈铮无声一笑,听着那头声息渐消,应该是她回了房间,仿佛自言自语地抱怨:“这天,真是热死了。”
点烟的欲望消失了。
“夏夏,”他的声音沉入夜色,“我很想你。”
然而他没有听见预想中的任何回音。
因为祁纫夏正把手机搁置一边,着急地换上舒适的睡衣,一时忘记打开免提。
她换装停当,才重新拿起手机,“你刚才说什么?我手机放在桌上,没听清。”
谈铮弯唇笑了笑。
“没什么,祝你晚安。”
*
谈钧生日在九月下旬,这天正逢秋分,但秋老虎余威不减,气温依旧稳稳保持在三十五度以上。所幸到了傍晚时候,随着太阳逐渐隐入地平线下,空气中那种近乎于阻滞的潮热,才渐渐散去。
芳沁路,谈家别墅。
院中停车场早已停满,后来的车辆不得不沿着门前一列排开。成日里紧闭着的谈家大门,这晚终于慷慨地敞开,向来往的宾客慷慨露出内里真容。
小桥流水,亭台翠竹,江南园林之景,被精巧地缩进一方宅院之中,为配合今晚气氛,院中各个角落都亮起了柔和的灯,愈发衬得景致幽幽。
谈铮下车的时候,正是晚上七点钟,他刚要抬脚进门,身后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绊住他的脚步:“小铮!等等!”
谈铮循声回头,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祁总?”
祁建洲笑吟吟地走上前,“今天不是你大哥生日吗,怎么你也来得这么晚?”
祁辰冷不防从祁建洲背后窜出来,抢白道:“爸,你怎么还管起人家了?谈钧哥又没说几点钟算迟到。”
谈铮笑笑:“祁辰也来了?”
祁建洲无奈道:“这小子最喜欢热闹,我实在拗不过,只能带他来了。倒是瑞仪,说这两天胃痛,在家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