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报音响起,地铁到达嘉禾乱葬岗站。
车门滑开,人头攒动,一大波新的鬼怪推搡着挤上车,使狭小的车厢变得更加拥挤。等到再也塞不下了,黑雾便重新包裹站台,混乱之景归于平静。
准备好了投喂给皮影的尸体,一行人没打算下车。
余州往旁边挪了挪,努力腾出一个空位。年迈的鬼怪得以歇脚,瞳孔中央的小嘴咧开一条缝,以示感激。
严铮感慨道:“死了还要挤地铁,果然人不管处于哪种状态都不容易。”
余州总结道:“所以我们要珍惜生命。”
“最后一站了……”
地铁开动,严铮紧张地道:“我我我我要是死在这了,怎怎怎怎么办?”
余州煞有介事地道:“那你恐怕得减减肥,不然地铁不好挤。”
严铮:“……靠!”
就在他们贫嘴之际,林承欢不停地观察着周围。觉察出些许不对,他鼓起勇气打断道:“那个……我怎么感觉,这辆地铁变小了?”
的确。此刻他们正坐在第二节车厢中,距离后边的地铁本该有好几步路远。可现在,后边那辆地铁的头部却近在咫尺,仿佛嵌进了他们所在的地铁之中。
余州道:“是‘冲轨’。按照传闻,地铁会冲撞空壳地铁而过,在这个过程中,空壳地铁的体积必然会越缩越小,我估计在到达黄泉站的那一刻,空壳地铁将会不复存在。”
严铮问:“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压成肉饼?”
余州思索着道:“有这种可能。空壳地铁的体积在缩小,意味着我们能落脚的空间在缩小,所以等它再撞过来一些,我们就换到前面去坐吧。”
林承欢问:“为什么不在刚刚那站下车?到后面那辆地铁去,不就好了吗?”
“你是不是傻?”严铮睨着他道,“后面那辆地铁有我们自己的皮影,走一个站要死一个人的。”
余州道:“也不全是这个原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们提过一嘴的‘循环’么?”
这是发生在前往地狱西路站途中的事,众人都还记得。
空壳地铁的皮影将人吞掉后,行动轨迹复杂缭乱,当时余州就说,它是在经历循环。
“你们发现了没有,‘冲轨’、‘封窗’、‘镇轨’、‘息门’之间,存在着一个共同点。”
“我知道我知道!”严铮道,“这四项测试都必须一次性通过,一旦失败,地铁……或者地铁的门,就要被销毁,重新打造,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余州点点头,“那新的地铁打造出来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寒意顿生,严铮喃喃道:“会、会……重新测试。”
重新测试,意味着要将这四个残忍的仪式重新开展一遍。
余州道:“这就是循环。皮影古怪的行动轨迹,正是循环在这个世界中的扭曲体现。车厢里的血尸为什么要反复穿皮再扒皮,也是这个原因。”
循环永无止境,最终会有无穷无尽的人埋葬在黑黝黝的铁轨之下,不得安息。
“在我们登上空壳地铁的那一刻,就成为了‘冲轨’的祭品。祭品全部死亡,‘冲轨’仪式才能结束,”余州道,“如果我们到站换车,回到真正的地铁上,那么这个行为就代表了一个意思——”
“献祭者未死,献祭失败。地铁不可正常运行。”
“到时,下一轮循环开启,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所以,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换车都是行不通的。
后边的地铁又向前推进了几分,众人起身离开座位,往车厢中部走。空座位早已被占满,众人只能站着,将软绵绵的纸质吊环握在手中。
依据地铁的行驶速度和车厢的侵蚀速度判断,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思忖片刻,余州开门见山:“我认为,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就是打破循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严铮道:“这要怎么操作?把鬼怪全杀了?或者把地铁炸了?”
别说够不够胆,这一听就不切实际。
余州蹙着眉,久久没吭声。他已经把想到的都说了,分析至此,思维陷入了瓶颈。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列车即将抵达终点,他们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见他不说话,严铮也开始心慌。这种感觉就像你即将面临高考,可平时押题如神的班主任却在关键时刻撂了担子,怎么都不肯透露半分。
作为一个刚刚经历完高考的人,严铮仿佛身临其境。冷汗滑落,他哆嗦着抱紧自己,双腿瑟瑟发抖,差点被列车的颠簸晃到地上。
林承欢道:“我觉得杀鬼怪可以考虑一下。他们不都是空壳地铁中的祭品么?祭品死亡,循环也就结束了吧。”
“我看你脑瓜子是被门夹了!”紧张成这样,严铮还不忘怼他,“我们也是祭品啊。再说了,就算将鬼怪杀光,那也只是结束了‘冲轨’,还有其他三个呢。”
林承欢道:“可这里的鬼怪又不是只和‘冲轨’有关,比如那些从轨道爬到车厢的枯骨,他们难道不是属于‘镇轨’的么?”
严铮摆摆手:“行不通行不通,绝对行不通。”
林承欢小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严铮一听,来气了:“嘿你这人怎么老爱干些不要命的事呢?我们只有四个人,不说打不打得赢,一鬼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聂姚见状,连忙打圆场,“你们别吵了,林哥这不也是在想办法嘛。”
余州扶着下巴,自言自语:“到底有什么办法能终结这个循环呢……”
严铮已经被混乱的思绪整得炸毛了。胸口堵得慌,他干脆不想了,倒豆子似的骂道:“草,用人命来祭祀,就不怕损尽阴德,天打雷劈吗?亏那些煞笔玩意想得出来。奶奶个腿的,气死我了,也不知道这是发生在哪个年代的事,真想穿越回去,把那个发明祭祀的人摁在水里清醒清醒。”
望着混乱的车厢,他叹道:“这么多人的命呀。”
余州就在这一刻回神,恰好抓住了某句话。他蓦地抬起头,刹那间醍醐灌顶。
“你简直棒呆了!”他拍拍严铮的肩膀,眼睛在舒展开来的眉下炯炯发光,如同幽暗隧道中燃起的一丛希望之火。
严铮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我?”
余州点点头:“你。”
严铮:“???”
余州解释道:“你刚刚给了我一个新思路。要想让循环消失,不一定要将其打破。如果我们能够回到一切的开始,阻止悲剧的上演,将循环扼杀在摇篮中,那不是比之后的亡羊补牢更好么?”
严铮弯起的嘴角瞬间塌下:“你是说将时空倒流回祭祀仪式产生之前?这更不可能了吧。”
说话间,地铁已经撞毁了后面那节车厢,吞没无数鬼怪。咔咔呲呲的巨响传来,磨得耳朵一阵酸疼。众人干脆走到了驾驶室前,和幸存的鬼怪们挤在一隅,闷得喘不过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么。”余州舔了舔嘴唇。
既然要回到过去,就需要借助与时间有关的东西。
他将手伸进口袋中,摸到那块冰凉的怀表。
“你们的手机还能用么?”他问。
严铮将手机掏出来摁两下,摇摇头:“不行,跟死机了似的。”
其余二人也都摇头。
余州拿出口袋里的怀表,揭开表盖。哆啦A梦吊坠轻晃,表盘上的两张笑脸明媚依旧。拇指摩挲着玻璃罩,他道:“只能试试这个了。你们有人会修表么?”
聂姚犹豫着道:“我爸爸以前教过我一些,但我没怎么操作过。”
余州把怀表递过去。
聂姚接过来翻了翻,拧了拧,无能为力:“你这个表的构造太复杂了,需要用到工具,凭我的能力应该修不好。”
严铮记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呀……”
一个想法从脑中划过,余州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向鬼怪求助。”
“鬼怪?”严铮双眼睁大,“他们不要我们的命就算好了吧,怎么还会帮我们。”
“试试嘛,”余州说。
林承欢也道:“这么多鬼怪,你怎么知道哪个会修表?”
“就是啊,”严铮道,“而且这种服务一般都要给钱吧。我身上只有毛爷爷,可没带冥币啊。”
余州道:“没事。我们可以吃霸王餐。”
严铮:“……越说越不靠谱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没了影,“咦,余州人呢?”
说话间,余州的视线一直在梭巡,此刻终于找到了目标。他伸手抓住旁边那歪歪扭扭的扶杆,突然侧身挤进了闹哄哄的鬼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