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点点头:“看来是这样的,你的恢复力存在上限,或许过阵子它就能回来。”
这口气听起来卡伦们对科林简直了如指掌,但科林只知道他们有个能力不能百分百起效的预言家。
至于其他人……
那股奇怪灵感转化成了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一鼓作气压倒了科林心里所有的想法。
卡莱尔爸爸一看就是个守口如瓶的性格,还好她跟爱德华·卡伦约好了。
卡莱尔笑了:“你又想到了什么对不对?我可不会告诉你,爱德华会对你知无不言,尽管去问他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问他了。”她嘟哝了声,移开眼睛。
卡莱尔脸上露出一种欣慰与无奈混合的神情。
“我们从不低估你的联想力和聪慧。”
科林摸了摸鼻子。
怎么,她脸上的求知欲刻上了爱德华·卡伦的名字?
她的耳朵升起高温,简直像起了热,连呼吸都开始发烫。
科林摸了摸脸颊,不是错觉,她真的在发烧。
卡莱尔低声:“你的免疫力一直在对抗…好孩子,你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大。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你的能力也会回来。”
科林没听清她的免疫力在对抗什么,大概是病菌什么的。
生病住院是个新鲜体验,尽管发着烧科林依然很清醒,她倚在床上拿着床头柜丢下的书翻看。
不知道是谁在她床边看了《呼啸山庄》。
吃完药没过过久伊芙琳赶了回来,她看起来有点疲惫。
“约瑟夫让我说声抱歉,他必须赶回去工作了,他为了过来用掉了年假。”伊芙琳提起未婚夫的态度很自然,好像科林几百年前就认识他了,关系好到他可以浪费年假过来看顾她和伊芙琳。
科林不太想听到他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份新的人际关系。准确来说,是伊芙琳的人际关系。
她猜测自己的冷淡伤害到了约瑟夫……她还能怎么做?跳起来给初次见面的妈妈的男友一个热烈的欢迎拥抱吗。
即便伊芙琳有意为约瑟夫说好话,科林也感受不到亲近他的渴望。约瑟夫的存在只会提醒她必须加快上大学远离伊芙琳的步伐,她就是个碍事的电灯泡。
她低头翻着书,跳过话题,“你不用回西雅图吗?”
伊芙琳取出晚餐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辞职了。”
科林抬起头,眼神茫然。
“你什么?”
“辞职了。”
科林等了一会,没听见她诉说理由。是工作不顺心,还是找到更好的下家,又或者,是因为她受伤昏迷,伊芙琳不得不放弃工作回来照顾她。
科林想要听到确切的原因,伊芙琳却没有往下说,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原因,而是原因不在她。
晚饭是没什么滋味的流食,伊芙琳说自己吃过了,科林瞥见她衣袖沾到了一点黄芥末酱,她几乎想象得到妈妈是怎么在天使港的小机场吃完一份热狗,身边也许坐着约瑟夫,也许没有,但这顿饭一定和“愉悦”毫无干系。
她有可能流泪了,也可能没什么表情,最好的情况是跟约瑟夫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互相尝了尝对方的食物,聊点日常琐事,接着想到在福克斯的女儿,那份笑意就被压下去,愧疚随后猛烈地袭击她,令伊芙琳难以安心地享受难得的闲暇。
那种愧疚不会立刻散去,沿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和无微不至的照顾,钻进科林的心。
科林丢下餐具,泄愤似地问:“你就不能放着我别管吗?”
就不能像那些狗屎父母一样把她丢在路边,给点零花钱让她自生自灭,不管她过得有多糟糕都不要多给一个眼神,不浪费任何一丝过好自己生活的机会。
科林知道伊芙琳有多么热爱绘画,她曾经是才华横溢的年轻艺术家,却在刚刚崭露头角时有了科林,生活在科林的奇怪能力显现后天翻地覆。
父亲离世、丈夫离去、颠沛流离四处辗转。
她本可以不过这样的人生。
科林用力地呼吸,克制着自己。
“你就不能放着我别管吗。”
她不知道她女儿是个多么自私的恶棍,巴不得她什么都不做只留在她身边。在知道伊芙琳的困境之后她依然这么渴望,那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渴望。
她是个糟糕透顶的女儿,性格古怪、不省心、毫无独立能力。
所以她应该抛下科林,去过自己的好日子。
伊芙琳震惊地反问:“你在说什么,这么重的伤,你让我丢你一个人在福克斯?”
温度烧晕了科林的头脑,她笑着,表情哭了似的难看,“我一直觉得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爸爸因为我离开这个家,外公为了救我在那种天气……他会离世就是因为我,你也是,你的那些奖杯从来不摆出来,藏在箱子里,藏在阁楼……”
科林扯起衣袖盖住眼睛。
说来可笑,她一直害怕伊芙琳丢下自己,现在却因为伊芙琳绝对不可能抛弃她而哭泣。
伊芙琳愣愣地听着胡言乱语,然后用力地将科林抱紧,狠狠亲吻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她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自己幻想了什么?”
‘是我离开了那个混账东西,我应该早点告诉她,让孩子留有对父亲的美好想象只是我一厢情愿。’
一道更清亮的女声灌进科林的耳朵,接着是更多。
‘从我有记忆起,就被木条抽打手背,被迫坐在画板前学习画画,我曾厌恶那些荣誉,傻孩子,我要怎么告诉她这些。’
科林推开伊芙琳,伊芙琳的嘴唇没动,那她听见的是什么?
伊芙琳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声说:“我的过去决定了我选择现在的生活,现在的你怎么可能影响得了过去的我?”
她接着说:“至于辞职,我们的积蓄够我们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已经已经很久了,至少你上大学之前,我想和你好好待在一起,这也许是你能依偎在我身边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科林没空去管梦想成真,她听见那第二道声音在说话。
‘我的小鸟儿即将展翅高飞,她理解不了作为母亲的我有多么惧怕她的远去……可她必须远去,等到她足够成熟,就能放下对母亲的依恋,等到她足够独立,我也能放下对她的忧心。’
这是伊芙琳心里的声音吗?
科林努力侧耳倾听,那声音却消失了,能听到的只有声带发出的说话声。
伊芙琳手指蹭掉她脸上的泪,笑着说:“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你爸分开是因为你,他不是那种典型的好丈夫,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当个向孩子吐苦水的女人……他的确不是块做老公的料,这么说你放心了吗?”
科林点了点头,趴到她怀里。
“我爸爸……你外祖父,他的确是生病离开的,但不是因为你,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病,记得吗?那时候我们经常去医院看望他。”
那是和斯蒂芬分开前一阵的事,达伦忽然晕倒了,伊芙琳接到消息去了医院之后才知道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一种罕见的基因病,几乎无法治疗,时日无多,达伦对此很看得开,伊芙琳却吓傻了。
她没完没了地哭,比现在科林哭的夸张多了。达伦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如何安慰决裂多年的女儿。
他开玩笑似地说:就当是我对孩子太过分的惩罚吧。
伊芙琳哭着吼回去:这明明是在惩罚我!
达伦说:我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敢说。你会轻易原谅我犯下的错,然后假装好像平生都很仰慕我这个父亲一样,接着怪罪自己没有更早发现我生病。血缘关系就是这么恶心,孩子,它会洗脑你,让你接受你厌恶的东西。就像现在,我怕的就是这个。
伊芙琳哭的更大声了。
六岁多的科林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并不知道生活即将发生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