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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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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进来。”樊麟沉声道。

侍卫推门而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又退了出去。

“方才在酒楼,你也不曾吃什么东西吧?一起。吃完再议。”樊麟拿起筷子,招呼许仪。

许仪谢过:“那许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宫深殿,北越王樊臻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静静凝视身前桌上的社稷图。

太小了,与中原广袤丰饶的土地比起来,北越所占之地不过弹丸!后方的群山草原是难以开垦的土地,地虽广却难以久居,樊臻抬手指向卢阳城后的大片平原之地,那里良田千亩,广厦万间,百年之前,太祖便是在此一败,随后便再不曾踏足中原,百年之后,有多少人还记得北越也曾是关内之人,而不是什么狼子野心的“外族”!

更深露重,烛花猛然一摇曳,樊臻忽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老人的手,皮肤松弛褶皱横生,许久不曾拿起随自己征战沙场的利器了,此时看来尽显得有些无力。

一股不争地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樊臻握拳狠狠砸在桌上,巨大的动静吓了旁边侍奉的小太监一条,虽不明所以,还是诚惶诚恐跪下,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害怕天子迁怒。

樊臻胸口起伏,大口喘息着,忍不住一阵咳嗽,小太监急忙起身,想递上茶水,却被樊臻一把掀翻。

“滚出去!”樊臻低吼,抬眼看到一旁的烛台,烛光颤抖着,樊臻心下愈加烦躁,一把抓起扔在小太监身上,好在烛火立马熄灭,小太监被烛油烫到,却不敢出声,哆嗦着退了出去。

近几年,陛下的脾气越发暴躁古怪了,每个人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殿内只剩下樊臻一人,昔日铁马金戈豪气吞山河的君王,如今不过是个迟暮的老人,只能沉默地望着自己颤抖的手,心中满是愤怒憎恨。

便是这双手,弑兄杀弟,为自己争来君临北越,也是这双手,万夫不当,在稳定自己的统治后,一举攻下渌州。

他本可以立下震古烁今的功绩,可如今呢?他不过龟缩在王宫深处,做一个人人都期盼着死去的绊脚石!

后妃说,他是否该立下太子了?朝臣说,长子肃王樊炤骁勇善战,刚正不阿。又说二子瑞王樊琛智勇双全,谦和仁义。还说五子襄王樊麟英勇无畏,不可估量。

这些他费力争取,苦心经营的一切,最后都要交予他人之手吗?

上天不公呀,总让有志之人抱憾而逝,要他樊臻如何安息九泉?他不甘心!

樊臻再次握拳,用尽全力,直至青筋暴起,许久,樊臻闭眼,缓缓松开手。

“来人!”

天子威严,何人敢逆。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连忙推门进来,慌忙跪下:“陛下有何吩咐?”

樊臻俯视地上的奴才,严声道:“让孟青鱼来见朕。”

小太监下意识一顿,现在可是五更天!又立马反应过来,恭顺小心地领谕退了出去。

天色朦胧,一大早便开始下雪,许仪倚在窗旁,拢了拢衣服,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顷刻间便开始融化。

遥见扬花挂枝头,近观唯有雪色白。

许仪收回手,擦去掌心水迹。窗下是一片池塘,冰冻雪盖,只有几棵干枯苇草歪斜池边。

许莜已经醒了,蹦蹦跳跳从隔壁跑来找哥哥,许仪温和笑着,将桌上面点递给她,许莜乖乖在桌边坐下,捧着面点咬下一大口,好奇地打量桌上的匣子。

匣子装饰精美,只是对于一块玉壁来说,似乎有些大了。

看时辰差不多,许仪对许莜叮嘱几句,起身端起匣子。

“哥哥有事要办,一会儿玩够了,莜儿记得练字温书,晚上回来我可是要考的。”

许莜当即垮起小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许仪暗自好笑,倒和自己年幼时一般,一听到要考书便不乐意。

出了府门,门口已有马车在候,天气寒冷,许仪忍不住咳嗽几声,钻入车内。

“去孟府。”

一夜未眠,孟青鱼坐在丹房闭目沉思,面前是黑色药丸,晚时他要将这些药丸送入宫中。

越是急于求生的人,越是病急乱投医,饶是樊臻这样刚毅果断的帝王也不例外。又或者,正是因为他是一位心怀壮志的君王,才更难接受壮志未酬身先死。

摩圪教所传的秘法中并无有关丹方的记载,但这些东西在历代奇书中不乏记述,求仙问道,当人力所不能及,总有人将希望寄托于缥缈的鬼神。

真是绝望。

却又,正中他的下怀!

这一步,比预想中还要顺利,这半年来,樊臻陆续服用了不少丹药,表面上有所好转,实际上不过是药理配合所造成的假象,铅汞之毒的积累迟早会彻底毁坏樊臻的身体,此次突然恶化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还不到时间。

孟青鱼调整了丹药成份,得让樊臻活得再久一点,此时朝中党派正斗得不可开交,还不够,得再乱一些,才好浑水摸鱼!

孟青鱼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喜欢混乱!

“大人,襄王府有人拜访,小人已请至大堂。”屋外,下人隔着门禀告。

孟青鱼睁开眼,懒懒应了声:“知道了,切莫怠慢了客人,我稍后便来。”

“是,大人。”下人离去,孟青鱼整理衣襟,推开门往大堂而去。

大堂内,许仪正在品茶,身边没带任何人,装玉璧的匣子放在他手旁。见一青年由后堂前来,衣着华贵,眉眼秀气斯文,许仪猜测应当便是孟府主人,起身一拜:“小人许仪,奉襄王爷之命,特将约定之物送来,请大人亲启。”

说着,许仪将匣子递与旁边的孟府下人,转交孟青鱼。

“这位公子客气。”孟青鱼看了一眼许仪接过匣子,入手一沉,孟青鱼神色微怔,捧着匣子在椅子上坐下,抬手挥退下人。

见大堂中只剩自己与许仪两人,孟青鱼缓缓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不是他与樊麟打赌得来的玉璧,而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血液早已干涸,多亏如今天气寒冷才不至于腐烂,颇有特点的五官让孟青鱼能从人头扭曲的表情中认出她究竟是谁。

摩圪教祭司帕赛斯!

孟青鱼一笑,合上匣子,来人的身份他已知晓。孟青鱼抬眼细细打量眼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书生,难掩心中兴奋。

“邵公子好胆量,孤身犯险,孟某人佩服!”

“许仪”悠然坐下,闲闲道:“既然与孟祭司有约,自然要来,何况你怎知我是孤身犯险?”

孟青鱼回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不再多说,将匣子放在一旁,目光紧盯眼前的书生:“公子现在来此,看来大局已定?”

“许仪”轻笑,令人捉摸不透:“还差孟祭司在这戏簿上再添一笔。”

“公子且说。”

“许仪”却没开口,从袖中摸出写好的密信交与孟青鱼。

孟青鱼接过,抽出信纸一一细看。

“许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只要樊臻步步紧逼,瑞王必反,杨氏一族必然不遗余力落井下石,只等瑞王失势,便可扶襄王樊麟上位。”

孟青鱼收好信纸,尚有疑虑道:“听闻肃王樊炤已启程回都,只怕不等瑞王失势便要生变。”

“许仪”摇头浅笑:“落凤岭大雪后雪崩封山,他回不了那么快,两个月,足够天翻地覆了。”

孟青鱼听完,不由一笑:“看来邵公子早有预料。”一抬眼,孟青鱼眼中闪过阴冷,连未收起的笑容也冷了几分:“按照交易,邵公子要孟某做的,我定会实现,还请邵公子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头。”

“许仪”看着孟青鱼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品出些什么,淡淡道:“我不打算放过他,只要他露面,否则你当初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我只是不知,身为摩圪教的教徒,你为何如此憎恨摩圪教,憎恨那位教主大人?”

孟青鱼突然不笑了,冰霜覆上面容,冷得刺骨,可突然他又笑了,满是讥讽:“事到如今,也该和邵公子交交心不是?你们这些大人物,总是将毁了他人一生的事做得轻描淡写,说得轻描淡写,真令人作呕。如此,邵公子可满意?”

“许仪”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轻轻投在孟青鱼脸上,似笑非笑:“孟祭司如今也算得上是大人物了,感觉如何?”

孟青鱼不答,目沉如冰。

“许仪”低笑:“玩笑几句,孟大人莫怪。”却没什么悔改之意。

孟青鱼冷笑一声,移开目光牵回正题:“我会设法让北越王相信瑞王会逆反。此前你命人传来口信,让我留意樊臻是否写下遗诏,樊臻身边的小太监透露,遗诏藏在奉先殿的匾额后。”

“多谢,答应过孟大人的,我也会如实奉上。”论及要紧事,“许仪”正色回道。

商议完毕,“许仪”起身告辞,逗留太久会让人生疑。

走出孟府,许仪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安静得仿佛刚才不过寥寥几句便将无数人的生命放在铡刀下的人不是他自己。

雪停了,天地白花花一片,触目生寒。

许仪捂住口低声咳嗽,没有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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