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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琳娜有些碍手碍脚不错,但毕竟不成气候。为了她大动干戈,值得吗?”
迈尔伯特联络华尼托的时候,恰巧是皮尔斯垮台前夕。这恰如其分的时机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巧合。迈尔伯特给出借势一锅端的提案,华尼托却未如他预想般得满口应和。这个行事从来比他更极端的女人,罕见地没要赶尽杀绝。
她从圆桌离开,抱着双臂在烛火照明的边界之外,来回踱步。
“这很令人意外,你会容忍她的背叛。”迈尔伯特戏谑道,“当然,我明白,你不是为了她。是在担心诚信办吗?她提拨的副手,确实很有考量——中规中矩,能力不足,挡不了她的道,也取缔不了她——让这些庸才中的任何一个继位都不妥。这地方虽不是野心家的伊甸园,却是等退休的老伙计们眼里的香饽饽。我们有许多候选人,许多老泥鳅。我都瞧不上,想必你亦是。但我心里有个名字,可以说是大胆的尝试。我想你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
踱步的女人停止了走动。她站在光线之外的晦暗里,和迈尔伯特遥遥对视。
对,她也想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另辟蹊径的思路。
“这是条十分激进的棋路。”华尼托不带情感得评价。
“不破不立。”迈尔伯特向华尼托迈了一步,“这个地方的沉疴,年事比老家伙们的岁数总和还高,任何按部就班、中规中矩的调用都逃不出同化的命。个人如何同集团抗衡。”
个人也未必全然抗衡不了集团。比方以一己之力将九头蛇掀得天翻地覆的华尼托,比方单枪匹马逼得哥谭洗牌重组的布鲁斯。可这世上仅有一个华尼托,仅有一个蝙蝠侠。
“它需要一剂强心剂。”迈尔伯特走到了华尼托面前。光明与黑暗的界限,在对抵的鞋尖面被磨灭,“而他们需要一针威慑。一个存在于他们的鼎盛、被所有人忌惮的名字,便是这题最好的答卷。”
科林·巴克斯维。
他的经历与科研毫无瓜葛,是再地道不过的外行。但维持秩序、公平与诚信,懂行并非必需品。有时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始终如一的热爱、和永恒的渴求,比什么都珍贵。巴克斯维最不缺的便是因不懂而拼命求学的莽劲。那是浮沉良久的专员业已熄灭的年轻气盛,是天赋者生来不必的孤注。
“这是一场豪赌,你明白的。”华尼托直视着迈尔伯特,“履历可以编造,但当那份真伪不论的履历冠上你我背书的那刻起,他便注定背负骂名。前尘的,如今的。”
“但这同样会是个无可挑剔的故事。生死百转的初心不忘,炙火拷回的热血激情,骗不了精于世故的老油条,却是年轻人最喜欢话题。而诚信办寒的是新星的心,需要挽回的也只是新星。”迈尔伯特不再继续他的演说——需要被游说的并不是华尼托,“你在担心什么?巴克斯维能处理好的。从他建立威名那刻起,与他相伴的便只剩下质疑和恶意。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
“很可笑,不是吗。”华尼托说着可笑,也着实笑了。那自然不是舒心的笑。
当质疑和恶意成了一个人的习以为常,善心和接纳反令他手足无措,那一定有什么错了。是天意,是命运,更是无可奈何。被洪流裹挟的无奈。
“但愿他能于这业火处寻到内心的平和。”迈尔伯特却没有笑,罕见的严肃,“我想你看出来了,他过得并不快乐,在你费尽心机送他去的和平地。因为他来自黑暗。假以时日,他们兴许会试着接纳他,但不可能毫无隔阂。”
试着,一个集努力与无用于一身的词。
“让他自己选吧。”
华尼托不再理论,他们都知道迈尔是对的。就连当年送巴克斯维远去的她,想的也非是他要快乐。她不过是尽她所能,在他把自己作死之前,留给他一条生路。而生路无关快活。也好比华尼托和迈尔都心知肚明,说着让巴克斯维自己选的她,会同他谈的亦仅是初心和追求,而非痛苦与挣扎。
人生是一路试炼,于黑暗中的潜行者尤甚。不公、误解、孤独……等等是这一路的必修,更是无人能助的独木桥。谈话并不会让人好过,太多的开解、太多方的看法,会令迷惘的人更迷惘。自我的探索与和解,注定是道关乎也仅关乎自我的命题。
“我并不钟爱哲学,也厌恶着文字陷阱。”
“可到头来,你我都成了文字游戏的常驻玩家,也开始谈论哲学——哲学和语言,即是人生。”迈尔和华尼托并肩回到桌前,扣灭烛光。
世人看重的从非你做了什么,而是他愿意听信什么。
华尼托曾对蝙蝠说,定义他的不是行径,是本心。她没有说的是,这种定义华而不实、毫无用处。因为看透人的本心或许需要一生的时间,而没有多少人会花费一辈子解读一个陌生人。一辈子太长,长到足以对大多萍水相逢厌烦;一辈子也太短,短得连自己都解读不透。
所以受煎熬的总是如他、如巴克斯维般心怀善念、为之行动的匡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