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和煦的微风自层密枝间的缝隙穿过,像是个顽皮的孩子偷偷给树木挠痒痒,惹得它轻轻抖动着枝桠,咯咯笑着撒下缤纷落英。
一片柔嫩的花瓣轻盈盈地落在池塘水面之上,泛起轻轻的涟漪。
池塘的另一边,一位气质疏朗清雅的锦衣公子正静静垂钓。他握持着鱼竿,目光也紧盯着水面,一副鱼儿上钩的紧张模样。
“别装了,这池子里根本没鱼。”
江惟秋从魏祯身后的翠木丛中绕了出来,看到对方这一副认真垂钓的样子颇有些无语。
“我只当你此时被困东宫烦恼不已,哪想到你居然有闲心在这里演起垂钓来了。”
魏祯唇角一弯,开口说话时语气甚至还多了几分轻快:“难道姜太公在磻溪用直钩垂钓是为了真的钓上鱼来吗?”
“你要是姜太公,谁又是文王?”
江惟秋在魏祯身边坐下,瞧着平静的池水。
“谁说我要等文王了?就不能等一条蠢鱼吗?”
“呵呵,本来想钓鱼,结果自家的鱼被人给钓出来了。”
江惟秋干笑两声,托腮望向面色逐渐变得严肃的魏祯。
“不是我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邺郡公一家子没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现在因为他们,你被禁闭在东宫,虽然未被下狱,但你现在这样和牢狱中的罪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分别就是……”魏祯转脸面向江惟秋,“你还能进东宫啊。我要是和他们一起被关进天牢,你现在还见得到我?”
江惟秋“啧”了一声,打量着魏祯:“我发现你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我和胥子正都急得直掉头发,你怎么还这么晃悠悠的,这种情况下还要和我开玩笑?”
见江惟秋似乎开始变得急躁,魏祯便直入正题,说道:“朝廷已经决定由怀王去邺郡巡盐了吗?”
“他三天前就离京了。”
“连母后今日的生辰贺宴都没参加就走了,挺着急的么。”
“邺郡公夫人给皇后娘娘下毒一事是个刺激。幸好皇后宫中从不用外人送来的饮食,皇后娘娘这才没事。不然邺郡公一家连牢狱都省了,就地斩首也不是没可能。而你呢,估计也得跟着陪葬。”
再说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魏祯颇感无力,他现在甚至连一句“蠢货”都骂不出来,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提无益,解决眼下困局才是要紧。”
“所以你被禁闭这几天,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所以我被困这几天,你和胥子正什么都没做?”魏祯审视的目光直直射向江惟秋。
江惟秋这几天为此事焦头烂额,现下还要被魏祯质问,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怎么没做!我们怀疑背后是那个潘良出的馊主意,满京城地找他,结果连个影子都没寻到。”
“要么是躲起来了,要么是被杀了。”
魏祯以极为平静的口吻推测道。
“我现在就祈祷不是第二种。”江惟秋惆怅叹息,“要是查无此人了,你恐怕就真的被拖入泥潭了。或者趁还不晚,我们换个方向努努力?”
魏祯望他。
“比起保太子之位,是不是先保命啊。”
魏祯笑言:“这就认输了?”
“可线索都断了啊,对你太不利了。”
“别认输。”
魏祯把鱼竿递给江惟秋,江惟秋满面疑惑地接了过去。
“这只是开始。”
*
宫禁之中,朱墙的一角,一颗梳着双丫髻的脑袋探了出来,四下里张望,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后对掩护在身后的人压低声音道:“这里没人看守,快上!”
得了初荷的准信,楚渺渺往远走了几步,为自己鼓了鼓劲,一个箭步飞冲出去,跃起几步,顺势攀上了朱墙,扒到了墙顶。
许是近些时日进出都走大门,用不着翻墙出入,楚渺渺感觉自己翻墙的技术退步了不少。别的不说,就说这胳膊上的力量弱了许多,险些没支撑得起来。
楚渺渺顺势翻越了宫墙,又等了一会儿接应初荷。
总跟着主子大门进出,初荷翻墙的技术也更是生疏,要不是楚渺渺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只怕她得摔在地上嗷嗷哭。
此时这主仆二人翻过去的仅是原先她们所居宫苑的墙,要想进去东宫,还得再翻一道墙。
楚渺渺和初荷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上回翻墙的地点,留下初荷在外接应,楚渺渺翻墙进了东宫。
真狼狈啊。
一骨碌从草地上滚起来的楚渺渺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泥土,扶了扶快要掉落的珠花簪子,叹了一口气,开始搜寻魏祯的下落。
要说起来,距离她上回夜探东宫感觉过去没多久,魏祯怎么就又被禁闭起来了?这人最近是不是运气不好,或许该去找个大师好好算一卦?
虽然魏祯被禁足了,但东宫上下的宫人还在有序进行着工作。楚渺渺每走两步就会遇见一两个宫人,这让她始终提高警惕,一路边躲藏,便留心着宫人们是否谈起魏祯此时的所在。
恰巧,她躲在树影里听得经过的宫女说起太子殿下正在池塘垂钓,不许任何人靠近。
楚渺渺也是在东宫混过好一阵的人,驾轻就熟地摸到了池塘。她见家令领着几个宫人站在距离池塘百步远的地方守着,便猫着腰摸去另一边的树丛里,绕开了他们。
在重重树木间的缝隙里,楚渺渺见到了背对着她的魏祯的身影,正要跑出树丛,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江惟秋。
江惟秋?他是怎么进来的?
楚渺渺好奇。难道也是和她一样翻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