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愿意多说几句话再恳求他一下,那么坦然地就道出了“再见”?
为什么?
为什么不害怕死亡,为什么这样释然?
宋却舟的心底忽然涌起莫大的惊慌,他终于意识到林致溪在说那句“再见”时做好了向死的准备,那通电话是林致溪仅有可能生存的机会,可是这人早有预料般不求救不挣扎,唯一的请求不是求他救自己的命,而是想他能放过青颂。
想必接通电话的一刹那,林致溪就已然有了赴死的打算。
宋却舟只觉胸膛里的心脏一点点被冰冻住了。
仅仅十几天,一切都像变了样儿,林致溪不再畏惧死亡——这意味着什么宋却舟根本不敢去细想。
他一直表现得无所谓,生怕自己表露出残留的爱意被人视作软肋、当作筹码,所以他就这么骗着,没有骗过自己,却骗过了其他人。
骗得林致溪默认他不会救他。
而如果当初绑匪下手再狠一些,他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却舟永远也忘不了,看到昏迷躺在仓库中央的林致溪时,他的心中有多绝望。
那张他熟悉的面庞上有干涸的血渍,手腕上有清晰可见的勒痕,满身的尘土,眉眼却是平和的,好似世间的一切苦痛离这个人而去了。
宋却舟把人送到医院,在外面守了好久,因为没有睡觉和吃早饭,他感到浑身发冷站不住,□□连同精神摇摇晃晃,医生一条条地报着伤势——骨关节软组织损伤、肋骨那边只差一点就会骨裂、精神濒临崩溃。
医生严肃地跟他说病人进入了半休克状态——宋却舟听得整个人摇摇晃晃,仿若下一秒钟他就该躺到林致溪的身边去,他的心跳也失控,瞳孔中布满血丝。
他根本不敢想,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林致溪该怎么办——这个人会孤零零地死在那个仓库里,最后的交流对象是他,而他极尽讽刺的话语,把这场绑架定义成拙劣的闹剧。
他是间接的刽子手,促使那些绑匪落下了最后一刀。
他想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我失去他,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宋却舟当时没有得到答案,现在他将头搁在林致溪的肩上,没用力,室内空调开得很高,所以他穿的不是很厚,很浅的一点温度透过布料传出来,宋却舟没有哪一刻比这个瞬间还要庆幸和感恩。
他想真好,他还没有失去这个人,所有都还来得及。
他说:“你不自私,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没有信任你,这是我的错。”
“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错。”
指尖抚着林致溪的发尾,宋却舟温声说:“不是梦,你好好地活着,一切都是真实的。”
林致溪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般睁大眼睛,稍稍往后仰,和眼前的人沉默对视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理应是命运赠与他的最后一场梦,他连一点奢望这是现实的念头都不敢有。
怎么会是真的。
胸腔里的回声像潮水拍打着心脏,他听清了那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林致溪怔怔地覆上胸口,想着原来这份鲜活是真实存在的吗。
宋却舟看他这个动作以为他是又痛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维系不住了,迅速起身,就要去叫医生,手却被拉住了。
拉住他的人也没敢多施加气力,他很容易就能挣开,像他们决裂时期毫不留情的那样。
可宋却舟屏住了呼吸,没敢动,他被这微弱的力道禁锢在了原地,只能柔和着声音询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致溪急于求证,慌乱之下握住了宋却舟的手,随后他想起来如果这不是在梦里,如今的宋却舟是很厌恶他的接近的,因此他瑟缩了一下,犹豫着把手收了回去,只剩一双茫然的眼睛还望向面前的人。
“这真的不是梦吗?”
宋却舟看着那只腕上淤痕明显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刺痛,他闭了闭眼,用轻和的语气肯定地说:“不是梦。”
林致溪回不过神,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注定的结局发生的改变让他理不顺局势,只下意识地呢喃:“怎么会……我怎么会还活着……”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宋却舟的耳畔,让他快要站不稳了。
他想林致溪是真的不知道他还爱他吗?
否则这一把刀子怎么会扎得这样准,使他的心脏瞬息分崩离析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