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如庞然大物的黑夜前弯下脊背。
派出去暗中调查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没有进展,那群人的存在仿佛被莫名的势力暗中隐去了,他什么也查不到,可以宋家的实力,这是绝不该的,哪怕真是秦长裴他们做的局,也应该被他捕捉到蛛丝马迹。
因而宋却舟的心悸越发激烈。
灵魂也仿若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把他还给我。
前一天他在国外睡得也不多,一边有事在忙,一边还处理公司的文件,一天折腾下来拢共不过休息了三个多小时。现下他一整晚都没有合眼,睡不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近,他的精神就越紧绷,到最后几乎凝成一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断裂的线。
他头痛欲裂,恍惚间,他又听见了那句哭泣般的嘶吼——
把他还给我。
宋却舟合眼,嘴唇动了动。
清早终于有消息发来,是一个地址,他看到的一瞬间马上起身,腿却应激般地倏忽发软,他踉踉跄跄地扶住墙,叫早就备好的人,一起上了车。
地点是城外的地下仓库,一路上没有人讲话,宋却舟的心在寂静里跳动得如涨势的潮水,每一次的撞击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的耳朵里被灌满耳鸣,明明很安静的环境,莫名其妙的杂音却凝成一条细线,割进他的皮肉里。
于是宋却舟终于在这泼滔的心慌里承认自己的在意和爱。
因为爱,所以惶恐,因为爱,所以宁可这是一场骗局。
他变成周而复始的笑话也好,他又输一局也好——如果到了那里,他看到的是平安无事的林致溪,那他会攥住他的领子,亦或是扼住他的咽喉,质问他仇视他报复他——他宁愿这样,也不愿去想比这更惨烈的结果。
他绝没有想过以这样的方式失去林致溪。
就骗他吧,嘲笑他再次轻信的愚蠢,嘲笑他重蹈覆辙的糊涂。
什么都好,骗他吧。
到了地方,车还没停稳,宋却舟已然迫不及待地解了安全带往下冲。
他分明是第一次来这里,眼前却闪着没头没脑的画面。
谁在画面里走着,用和他如出一辙的狼狈步伐,每一步都走得绝望、走得痛入骨髓。
他甚至像是在走一条重复的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仿若等到推开那扇门,他灵魂的一部分就将永远死去。
一切都像重演,可他明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宋却舟感到恐惧,又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的手碰到了门,推开它近乎用了宋却舟全部的力气,他的手腕在颤抖,他不知道他的脸上是多害怕的表情,可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及了。
轰——
故事重演,画面重叠。
两个场景好似重合了,阴冷的地下仓库,老旧的青苔,崭新的蛛网,命运为他们这次的相遇搭了同样的景。
可不同的是,过往的画面里,林致溪头颅低垂,浑身被血染透了,腥腻的液体像是在他身下铺出一朵花,那把刀则像是一笔判笔,钉穿他的心脏,粗暴地写定他的退场。
而如今的林致溪没有声响地躺在那里,永恒地睡去般那样安静。
两个画面里最相似的是宋却舟飞奔的身影,每一步步子的跨度、肩膀每一次颤动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他跌跌撞撞地走,随后重重跪在了地上,膝盖被尖锐的石子磨损,也流着血。
他抱着林致溪,便如捧起失而复得的一半魂魄。
——最相似的,是他满面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