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似乎做到了。
林致溪何其卑微地请求着他,甚至要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来交换,他应该出言讽刺的,嗤笑林致溪的落魄与狼狈,也应该要将青颂的损失完完整整地算在对方头上,要他偿还得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可如今他望着林致溪的眼睛,那双和从前相似、又不完全相似的眼睛,秦长裴之前能辨认得清里头的麻木,但现在那双浅淡的眼瞳好像有了更深层的悲伤与决然。
两年的分别后,林致溪用一种更痛苦的模样回到了他身旁,在他面前低下了头颅。
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理应感到快意的,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他的心跳一滞,本能地避开了回答,仿若那个答案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长裴指尖微微一动,貌似随意地问道:“那么你凭什么保证宋却舟一定不会再对青颂落井下石?”
“请您相信我,”林致溪坚定道,“我绝不会拿我妈妈开玩笑。”
秦长裴若有所思,随即嘲道:“看来他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啊,还说他不在意,怎么你求一求,他就心软了?我记得你上一次和我说过,说他不会再对你留有情面了的。”
林致溪怕秦长裴再捏住把柄提出他完成不了的要求,立刻低声回道:“是,他……他对我确实没有留什么情面,我们闹得很难看,他也说了,从此不允许我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照你的说法,他为什么会答应你?”秦长裴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沉,“还是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林致溪一顿,没说话,几乎是默认的样子。
秦长裴的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什么样的交易能让他放过青颂?你——你用什么做了交换?”
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太模棱两可,也太会隐藏情绪,秦长裴明明知道他和宋却舟有一段过往明明知道他现下一无所有,却还这么问他——林致溪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羞辱,觉得秦长裴是在要他承认他做了什么不堪的交易。
他和宋却舟之间的爱意与感情被秦长裴如此轻视与看低,林致溪整个人都发起轻微的颤,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气愤的红,但很快他便制止住了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不能翻脸。
他勉力维系住温顺的表象,说:“我说我愿意去坐牢,他就说他考虑答应不再打压青颂。”
这话刚一落地,秦长裴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林致溪不解他突然迸发的怒气,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
秦长裴的指节蓦地弯曲、攥紧,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牢牢盯住对面的人,“林致溪,真有你的。”
林致溪不明白秦长裴面上的阴沉从何而来,正欲询问,就看见这人的表情来来回回地变换,最后问道:“你已经答应他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真正的打算,只回道:“是。”
秦长裴看他这副不在意不知道重点在哪的样,心底好似被泼洒下星星点点的火,燎原也只在一瞬间。倘若不是他一贯的自持力,想必他已经站起身攥住林致溪的衣领诘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坐牢的严重性。
可他找不到这么做的原因,他应该是漠不关心的,林致溪的前程与未来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他甚至应该不假思索地去用林致溪的前途换青颂的利益,而非此时此刻的气急上心,恨不得倒干净林致溪脑子里的水。
他能觉察到林致溪看向他的视线里已经掺杂了不解与疑惑,秦长裴闭了一下眼睛,“去悔约。”
林致溪怔了一下:“为什么?”
秦长裴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讥嘲不减,“你是想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秦家的继子坐过牢吗?”
林致溪没想到这方面,他一时给不出回应,秦长裴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能让名正言顺地步步紧逼:“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就算入狱了圈里的人也可能不知道吧?林致溪,你最好不要太天真了。”
秦家两父子都极为重视秦家的利益和脸面,时刻关注秦家和青颂的人也不少,他要是真进去了,秦长裴和宋却舟的纠葛被有心人摆到台面上,那可实在不怎么好看。
林致溪理解了秦长裴的担忧。
但其实一个月后他都死了,坐牢什么的也不过是无稽之谈,提起也无非是先为了稳秦长裴的心,顺便告诉秦长裴,他和宋却舟之间已经到了不可周转的地步,压根没想到还有秦家面子这一层。
他这些考量都是不能告诉秦长裴的,犹豫间,秦长裴已然不耐烦道:“我说去悔约,林致溪,你听到没有?”
林致溪回神,匆忙应付道:“好,我知道了。”
秦长裴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神情令人捉摸不定,半响才道:“你怎么做都可以,但是不能去坐牢,我绝不允许你破坏秦家的名声,如果你还敢用这种方法,那么你就是在逼我将林望舒赶出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