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溪道:“您也知道,我做了那些事,宋先生不会答应那些要求的。”
秦长裴在听见他说“宋先生”三个字时眉头一挑,“那你有什么底气来和我谈条件?”
“我是想求您,宋先生已经决定放过青颂,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的母亲接受治疗?”林致溪恳求道。
“林致溪,你仅仅只是做到了止损,就敢来找我狮子大开口?”
他的话语间含着淡淡的讽刺,似是在嘲笑眼前对方的异想天开。
林致溪没有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他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放得一低再低:“我已经做不到更多了,求您大发慈悲,让我妈妈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秦长裴微抬下颚,虽是坐着,目光却是由上而下的高傲:“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
林致溪原先便预料到事情不会发展得很顺利,因此他早备好了说辞,纵然心里头慌乱,面上仍镇定道:“您知道的,现在主动权在宋先生那里,他不会停止对青颂的打压,而青颂现在好像又在上升期。”
秦长裴闻言眼眸一眯:“你是在敲打我?”
“不敢。”林致溪垂首低眉,“我只求您能让我妈妈好好接受治疗,我也真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如果您觉得有的话,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不必了,”秦长裴冷声道,“把林望舒带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了。”
指甲陷进了肉里,林致溪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他目光灼灼:“您应该清楚我在秦家住了几年,有不少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
“所以我说出口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听。”
“这是威胁?”
林致溪摇摇头:“不,我不敢,只是您要知道,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哦?”秦长裴冷哼道,“你要做什么?你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对秦家造成威胁?”
“我活着时说话或许没人听,但死了可不一样,假如我在遗书里说明您之前让我做的事呢?”林致溪没理会秦长裴一刹那变得难看至极的神色,他身上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您也知道有不少跟您作对的人,正等着抓您的把柄呢,我一条命当然不值钱,可未必不会成为他们对付您的一个筹码。总有人想要在我身上做文章的,我一条不值钱的命换您的名声,怎么看都是我赚。”
秦长裴听了他这番话心里说不出地冒火。
他觉得那是因为他被冒犯被惹怒了,林致溪不该这么来要挟他,这是触及到他底线的事情。
但心里似是还有别的声音,叫他想要狠狠攥住林致溪的衣领质问他是谁教得他这样,用自己的生命做谈判的条件的。
可是那是很微弱的声音,因而他轻易就忽略了,只冷漠地抬眼:“接着说。”
林致溪眼中满是血丝:“我没有其他什么好说的了,我也没有任何的资本可以真的威胁到您,我只有烂命一条,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我别的也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您能放过我的妈妈,您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我的生死都由您决定,只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妈妈。”
秦长裴沉默了十几秒钟,忽而哂笑道,“你手上的筹码只有这些?”
林致溪没来得及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怎么不借宋却舟的势?你不利用一下你们这段感情的余热?你大可以告诉我只要你死了他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我还真有所顾忌呢。”
林致溪听到这些话心脏狠狠一颤,他尽力平复心绪,“他并不在意。”
他不能让宋却舟对他残留的情感变成秦长裴再度要挟他的砝码,他否认着,也恳切地求着:“求您了,您将这一切全算在我的头上吧,告诉那些青颂的高层,是我这个继子向外泄漏了青颂的信息导致您没有拿下那块地,您拿我去做担责的人吧,什么后果、什么报复我都可以接受,只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妈妈继续治疗吧。”
那么多个“求”字。
相逢不过十来天,林致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对他用这个字了。
即便是以前,他有意向别墅里的人透露他对林致溪的不喜,导致林致溪在秦家受够不屑的眼神与冷暴力,林致溪都没有求他去制止那些风言风语;他送林致溪那串廉价的玻璃珠子,让林致溪成了高中时期同班的笑料,林致溪没有求他让他摘下那串手链;父亲去世后青颂几位高层和秦家某些分支想拿林致溪的名头惹事,林致溪也还是没有来求他让自己能继续留在秦家,而是以一种表忠心的姿态离开了秦家,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走。
林致溪一直都想报复林致溪,从他初次见面看到林致溪那个带着愤怒的眼神开始。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许多年,他看着林致溪慢慢地变成秦家的影子,空占一个所谓少爷的名头,然而秦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他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想要逼迫林致溪朝自己低头,他是何等地高高在上啊,望向林致溪的目光总是戏谑的、玩味的。
秦长裴一直没有钟爱、或是绝对厌恶的事物,但林致溪的到来却占去了他发自本心的一点恨。他怨恨薄情狠戾的父亲会为某个人开出特例,哪怕这是无关痛痒的特例,秦家的利益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可他还是感到一种仿佛被背叛的滋味。
秦横城教他如何做一位城府深重、狠心绝情的掌权者,他一直完成得很好,也一直以为父亲和他是同类人。秦长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秦横城会带人踏入秦家——不是出于利弊权衡,仅仅是出于那所谓的、可笑的喜欢,或者是“爱”。
因而他理所当然地憎恶起能让他父亲破例的人。
这些憎恶在林致溪上前一步挡在林望舒面前时彻底爆发了,秦长裴看着林致溪,眼底流露出被惹恼的怒意,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失态,而林致溪无疑要为引起他的失态而付出代价。
他要拿捏林致溪实在太容易了,林致溪只要还想住在秦家,就必须讨好他,于是他看着林致溪每天来给他送茶倒水,眼里惯来是明晃晃的轻蔑——这也是一种林致溪低头的表现,可是还不够,他想要的是林致溪彻底放弃自己的自尊,要他心甘情愿、再无尊严地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