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员们重新议论纷纷起来,部分人脸上明显出现了愤怒和不耐的神色。妈的,好端端开着会,怎么又开始诅咒起祖国来了?这个不会说人话、没底线的混血畜生!
柳余缺以手扶额。对尴尬的本能排斥让他几乎无法直视沈夜北了。可始作俑者似乎完全不在意众人反应——正如他也对那些恨不得眼睛长他脸上的花痴女毫不在意那样——继续说道:
“我国人口密度仅次于南亚次大陆与东瀛孤岛,人口稠密且人均资源极为短缺,山地占比极高耕地极少,几乎没有成型工业基础,同时四面强敌环伺。要保证快速从农业国转型工业国,同时确保广大国民基本生存需求,我建议,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沈夜北说完这一大段话,居然罕见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特意等待底下众人反应。他其实并不想长篇大论解释自己决策、行事的原理,但他也知道,如果不说服这些“官老爷”,仅凭自己一人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这是个体智慧向群体皿煮的必要妥协。精英固然比普罗大众更为清醒聪明,可没有普罗大众的理解与支持作为背书,精英的一切设想也终究只能沦为百无一用、痴人说梦的幻想而已。
“等等!”果然,还是有反应快的议员终于“清醒”过来了。一名议员站起来,率先发难:“沈夜北,这里是联邦议会,不是你的一言堂!不要用这种教训下属的语气跟我们讲话,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这四个字仿佛点燃了所有人强行压抑的愤怒,火药桶顿时炸开了。
你凭什么欺负我?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
人类,从他/她们幼年时期开始,就会反复问别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你凭什么”这么幼稚的问题,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联邦议会这种庄重场合里,可偏偏还是出现了。一片乱哄哄的群情激奋中,另一些议员也站了出来:
“就凭他为了华夏联邦,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为了在座每个人的利益!”
全场再次为之一静。
是,一个已经被定了重罪的囚徒,凭什么出现在这里?凭他既往那些堪称反人类的逆天暴行?还是凭他甚至人在牢里还能被最高法院默许出来参与议会讨论的“程序正当性”?
凭什么?凭的是两个字。
人心。
或者更露骨一点,利益。
“这个国家的未来”,归根结底,正是组成这个国家每一个个体的未(利)来(益)啊。
议员们或许自私,或许短视,或许傲慢,或许保守,或许有着一切人类与生俱来的毛病。但能坐在如今这个现场里的,没一个是真正的蠢货。
“好了,肃静。”
张弘正长叹一声,不得不用他议长的身份终止了这场短暂的闹剧。他转而面向沈夜北,点了点头:“请继续。”
“多谢。”
沈夜北并不吝于向张弘正示好。他很平静的续道:
“接下来,我国金融经济体系必须与大洋国等世界主流发达国家对接。简言之,它们缺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为迅速融入世界主流金融体系中,国内必须再做三件事。
——财政税收统一,整治贪腐,重建契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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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会足足开了大半天。
沈夜北从国会大厦走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柳余缺这时才终于寻得了机会,于是他快步走上前去,双手用力的握在后者肩头:
“廷钧,辛苦了!”
他说,同时又用力的握紧,晃了晃。沈夜北的脸色是一种夕阳余晖都掩不住的苍白,语气也轻得近乎虚无缥缈:“没事。”
沈夜北甚至连和他插科打诨的力气都没有了。柳余缺再迟钝,此时也注意到了他脸色的异常:“廷钧,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写了太多文件,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