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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愿者上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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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羊效应。

有了会长“起头”,其他人就知道该捐多少才能“全身而退”了。可十万两白银实在太多,在场商人没有几个能“无痛”出得起的,于是大家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五到八万之间的数字——

江南商贾大多聪慧有远见,但这并不等于所有人都聪明到认得清沈夜北凶狠残忍的本质。于是在给出江南商界半个月的“募资期限”后、下属们将所有有头有脸商人献金的“礼单”呈到沈夜北面前时,结果并没有达到“预期”:

统共三百余名大商人里,至少有一百来人的献金少得像是打发叫花子。

“张同伟,纹银三十两;袁化,纹银五十两……”临时充当“秘书”的秦兵一边念,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沈夜北见她脸上难得浮现笑容,心情竟也随之好了起来,继而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愧是商人,真是要钱不要命呐。”秦兵放下礼单,冲他莞尔一笑:“公子打算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朝廷震撼’吗?”

沈夜北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过多久,“一点小小的朝廷震撼”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了。当初拿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糊弄鬼的江南商人们,很快就见识到了铁拳的厉害。

巨商袁化是在去港口的路上被官兵拦截下来的。这位老奸巨猾的商贾知道自己捐资过少等同于羞*辱朝廷,便连夜卷铺盖准备举家跑路润海外,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连他这一步都算到了!

一个时辰后,袁化和他的十个小妾、三十八个孩子一起被押到了总督府衙门里,听候发落。沈夜北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任何时间,直接让总督充当“传声筒”,宣读了他们二十几年来偷漏税赋、侵占军田、勾结洋人卖国求荣等罪行,然后连司法程序都懒得走就将其全家就地正法、家产尽数抄没,充公入库。

杀鸡儆猴这一招,屡试不爽啊。

整个过程中,沈夜北虽然根本没有出面,但即便是不懂楚国国情的洋人们都看出来了:这位“临危受命”的帝国内阁总理大臣,并不是他们心目中具有法治精神的“现代政治家”,反而更像是一位典型的封建官僚和阴谋家、野心家。

毕竟,在一众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看来,不经审判即因一人之罪屠戮全族,这绝对算得上是楚国这个古老国家里最最无法让人理解的“野蛮行径”,没有之一。

但此时此刻的沈夜北,并不在乎洋人们背地里的指指点点。袁化及其亲族血流成河的照片迅速被各大媒体传播至全国,一时之间举国震惊。楚国社会各阶层迅速从这一事件窥见了沈夜北的铁血手腕——

沈阁臣,是个阴狠冷酷、只做不说的狠人。

抛开所谓法律程序不谈,袁化该死吗?袁家在江浙一带世代为商,也世代与官府勾结、在历任地方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大肆兼并农户土地、垄断市场,发展到袁化这一代俨然已成了当地最大的地主豪强;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若继续壮大下去,当地的平民百姓日子只会越发难熬。

然而以上这些算得上令他们暴毙的理由吗?显然不是。

意识到真正原因所在的商界众人,噤若寒蝉的同时也暂时收敛了流亡海外顺便把外汇全部带出去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向朝廷“捐资”聊以买个平安……

四十几条人命和名声的些微败坏换来五十万两黄金应急资金,这笔“生意”严格来说,确实不亏。

从始至终,秦兵作为此次漩涡“当事人”身边最亲近之人,却并未当局者迷。对于这一事件的整个过程她看在眼里,心中分析出了至少三种可能,但却碍于面子没有真的去向当事人本人刨根问底。

反正事实总有一天会告诉她,哪一项猜想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好消息是,在她等待“答案”的过程中,沈夜北的枪伤似乎又恢复了许多。刚能离开轮椅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去总督府后花园里散步,秦兵便只得舍命陪君子,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她离开的这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主动讲给她过。但肉眼可见的变化已经再明显不过:金雪姬不在了,估计是回了朝鲜;朱五七不在了,估计是跟着金雪姬一起走的;陈危也不在了,大概率是天机处被沈夜北“变相捣毁”后他大仇得报,便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沈夜北的朋友很少,过命的朋友更是凤毛麟角。反观柳余缺,这些年来朋友却是越来越多,真是令人感慨良多。

秦兵这样天南海北地想着,目光落在面前不远处男人的背影上。

平心而论,沈夜北虽然高高挑挑,但却绝不是什么“壮男”。甚至和外界对他的“刻板印象”完全相反,真实的沈夜北虽是个典型的细腰乍背模特身材,可常年的伤病却令他身形单薄到了骇人的程度,乍看上去,直如纸片人一般……

沈夜北走得很快,快到了超出他目前体力所能承受范围的地步。秦兵怔了怔神,忽然唤了声:“公子,等等我。”

脚步微微一顿,沈夜北身形止住,回头看她。他的脸色仍很苍白,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疲惫,可不知为何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这就累了?”

“不是。”秦兵并未听出他话中的调笑之意,而是一本正经道:“公子您伤势还未痊愈,如此疾行着实有碍恢复。”

“……”她这般严肃,沈夜北本就不怎么活泼的性子立时就蔫儿了。尴尬地轻咳一声,他回过头去不再看秦兵,只不过脚步倒是放慢了些:“你知道原因。”

“嗯。”

秦兵微笑着点点头,紧走两步重新跟了上去:“我知道。可是公子,凡事欲速则不达。”

沈夜北叹息一声。他在秦兵看不见的角度里闷气地闭了闭眼,眉头微皱,再度睁眼时语气陡然不耐烦了起来:

“秦兵,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么?”

秦兵愣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此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忍不住反问了句:“啊?”

见她如此尴尬,沈夜北咳了声掩去难堪,复又正色。这次他竟破天荒地说了较长的一段话。

“你我相识已有七年。七年时间莫说是人,就算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有些感情羁绊了。”

沈夜北顿了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看着她:“我可以理解你身为未来人,试图在这段历史里保持客观。可再怎么客观中立,也不该是你这般……”

他踯躅许久,都没“这般”出什么下文来,显然正纠结着要不要直言相告。秦兵何等冰雪聪明,当即听出了他的画外音:“也不该是我这般,如同机器?”

“……是。”沈夜北长叹,吐出一个字来。

“所以公子,你——”

“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一吐为快,沈夜北只觉拨云见日般心情舒畅。于是他心情舒畅无比地飞快道了个歉:“抱歉,无意冒犯。”

“……噗哈哈哈哈!”

孰料秦兵竟倏然放声大笑起来。她边笑边道:“那,以后我叫你夜北好不好?”

对于她这反应,沈夜北一时有些发懵:“……嗯?”

“廷钧二字虽然好听,可它们不适合你的气质。”她歪着头看他,莞尔:“在我心里,你就好像夜空中那颗北辰紫微一般,孤傲清冷,却也光芒璀璨——所以‘夜北’这两个字,才是最配你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夜北也不由莞尔,点了点头:“好吧,只要别再叫我‘公子’就好。以前那种说话方式,真的太累人了。”

原本拘谨疏离的气氛,原本似有似无的那层隔阂,在这短短数句之间竟尽数化为齑粉。秦兵得寸进尺地笑嘻嘻,仿佛瞬间柳余缺附体一般:“夜北!”

“……嗯。”

“你害羞啦?”秦兵没大没小地试图去碰他微微泛红的侧脸,却被后者迅速躲开:“别闹。”

进而又轻声反问:“秦姑娘,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才是愿意把你当做自己人的那个我。”

秦兵收回手去,温柔地笑着:“害怕了,还是不喜欢?”

沈夜北摇了摇头,灰绿色的眸子从浓长的睫毛下俯视着她,眼神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似水。秦兵自问这些年来早已对他的容貌有免疫力了,可乍一被这双秋水含情桃花眼如此注视……

这特么谁能遭得住啊!(悲)

慌乱之中,她也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妄图“调戏”对方,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然后又在他并无恶意的笑声中被迫停下,也跟着讪笑:“……夜北。”

“嗯?”

沈夜北此刻的心情简直好极了。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像个无知少年一样以捉弄秦兵为乐,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恶作剧的冲动。于是世人眼中“蛇蝎美人”一般的沈阁臣,居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声音轻和:

“秦兵,我很喜欢真实的你。”

我很喜欢真实的你。

秦兵心中慨叹,旋即敛去羞涩,正色道:“可是夜北,真实的我其实也与你从前所见并无本质区别。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区别来,那么只能是……有伪装的宏大叙事爱好者,和失去伪装的宏大叙事爱好者。”

如果不是因为爱好宏大叙事,她当初就不会写出那本小说,这世上或许也就不会有沈夜北这个人了。

“不,你不是。”

听见他斩钉截铁的论断,秦兵微微一怔。沈夜北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坚定:

“如果这是你的自嘲,我不会置喙。但是秦兵,我知道你不是那些高高在上、虚谈妄言的宏大叙事爱好者。

——真正爱好宏大叙事之人,譬如商鞅、韩非、马基雅维利之流,必会为专*制du*裁立言、视苍生如刍狗。能看得见并且怜悯普通人疾苦的,绝非其类。”

秦兵哑然。

“你说过,自由、平等、公正、法治这些美好的价值理念,许多‘未来人’曾无缘得见。”

沈夜北神情温和,甚至有些令人如沐春风了:“如你所愿。我会尽我所能让你看到——我们这个种族,也有过上西洋公民那般有自由、有尊严生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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