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定期剃须,沈夜北唇上的胡须并没有达到“野蛮生长”的程度,看上去还算清爽。露出的手臂上也只是一片雪白,倒不像纯种白人那样满胳膊的毛。然而……
“公子,”秦兵甩开脑海中那些诡异的念头,指了指自己的鬓边和下巴,为难道:“要不,我帮你剃一下须吧?”
本就生得高鼻深目、脸型窄削,如今人又瘦了一大圈、更加衬出了愈发凌厉深邃的面部轮廓。本就习惯“鹰视狼顾”,万一再配上一脸的连鬓络腮大胡子——
气氛突然(自主规制)了起来。
沈夜北哪里知道,面前这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在刚才这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脑回路已经歪到了南半球。不过他倒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最近受条件所限没能好好刮胡子,便没有多想地应了下来:“好,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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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剃须,自然要先洁面。既然都是要用到水的,沈夜北索性就向杨宁一并要来了装满清水的木桶和毛巾。到这时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他想干什么了,于是秦兵满脸无法苟同地试图劝阻他这作死行径:
“公子,你还发着烧,这种时候洗澡会不会……”
“宁可烧死,我也不想脏死。”
短短十个字,就把她接下来的一堆医学原理全给堵回了嗓子眼。一边的杨宁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嗐,秦姑娘你是不知道,沈大人进来之后就至少三天沐浴一次,这几天也不例外。”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帮沈夜北卸去手脚上的刑具。秦兵无奈:“难怪久病不好……”
不过她来时也大概猜出来了——毕竟原来无论是在军营里、朝鲜私宅还是东南督军府中,沈夜北对于“洗澡”这件事的执着一直都没变过,已经夸张到了自己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的地步。
沈夜北更衣时,她很乖觉地转过身去,一边和杨宁说着话:“杨大人,我来时见诏狱里已经空无一人,想来该献祭的大臣都已经死绝了。此种情形下,朝廷怎么还不肯让公子恢复自由身?”
“嗐。”杨宁也压低了声音,开始践行他八卦的老本行:“沈大人是孙头儿他们奉太后懿旨送进来的,没有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谁敢私放啊?不过说起太后……哎,接下来的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千万别传出去!”
这最后一句,颇得女人们背后小声议论人时的风范。秦兵不动声色,明知故问:“太后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病了呗!”
杨宁一边悄悄说道,一边用眼睛机警地打量着周遭,像是生怕被人听到似的:“我听宫里的太监们说,太后的身子其实从一年多以前就不大好了,可那时候症状不明显,谁能注意到啊?这次蒙难西北,许是路上折腾得狠了,之前积累的病症一股脑地全都发了出来,回京之后眼见着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秦兵立时就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真是‘病’么?”
杨宁惊讶地睁大一双圆眼,暗挑大拇指:“行啊秦姑娘,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如此敏锐!可不是嘛,听说后来御医轮流给太后瞧病,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哪儿是病啊,是毒!有人给太后下毒,而且一下就是接近两年!”
又是两年。秦兵眉头微微一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年轻而秀美的脸来:“太后平时饮食都需宫人们事先试毒,如此谨慎之下,怎会如此轻易地就中毒了?除非……是负责试毒的宫人环节出了问题。”
“哎呀姑娘,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这都能猜出来?您这本事光做个侍女,也太屈才……”
余光瞄了一眼沐浴后穿好衣裳、清清爽爽端坐草席之上的沈夜北,他讪笑道:“总之,就像您猜到的那样,确实是试毒环节出了纰漏。听说太后盛怒之下,一口气杀了百十来人,还把她曾经最宠信的太监总管给打入慎刑司了!”
“你是说,林有昌?”
“对,就是他!哎,姑娘你又不是宫里人,怎么会知道一个太监的名字?”
“这次他和孙大人押送公子进京,我也随行了一段。”秦兵不想在这些细节问题上跟他深说,便随随便便地打发了一句。杨宁见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八卦的了,便撇了撇嘴扭头看向沈夜北:“沈大人,您都换好了吧?那小的就过来‘伺候’啦。”
杨宁所谓的“伺候”,其实就是将刑具重新锁回去的一种委婉说辞。秦兵在一旁看他施为,目光落在沈夜北手腕、脚踝处,这才发现那上面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由有些惊讶。还没等她问出来,做好了手头“工作”的杨宁就从怀里取出四卷棉布递给她,道:“秦姑娘呐,以前都是小的伺候公子这些的,现在既然你来了,那就你来做吧。”
说罢暧昧地又看了沈夜北一眼,附在她耳边道:“你家公子肯定更希望让大姑娘服侍,我这糙老爷们儿就不凑热闹了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