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这简单粗暴的回答,竟成功地噎住了隆懿太后。后者气得梗了半晌,沉默良久。
静默的气氛,忽然被几声轻不可闻的呜咽打破了。楚慕虽并未抬头,却也能猜出此时此刻隆懿太后脸上是何等情状——不过他此刻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便不动声色地、耐心等她开口。
“我……”
终于,隆懿太后如他所愿地做出了反应。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她语带哭腔:“……不想死啊。”
在这一刻,这位帝国最高的统治者终于展露出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权力,诚然是最重要的,可命却比权力更重要——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权不权的?
“太后……皇嫂。”
火候已经到了。楚慕很自然地改回了原来的称呼:“此事,其实并非完全没有转圜余地。只是——”
“快,摄政王快起来说吧。”隆懿太后抹了把眼泪,亲自上前扶他起来:“哀家方才一时激动,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楚慕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她对面:“只是关于和谈条件的第一项,是七国联军统帅及各国使馆共同商议提出来的。祸首名单第一位既然是您,说明洋人已经是铁了心,即便臣再如何游说,恐怕都不会有效。当务之急,是要让洋人明白——大楚如果离开了您,一定会乱。”
隆懿太后黯淡的眼中立时放出了光:“说下去!”
楚慕:“很简单。一是舆论造势,要在全国境内让各大报纸、各地方府衙等密集发声,让洋人知道,如果您有半点闪失,那么举国民间、政治、军事势力都将与洋人不共戴天。二是要让陛下亲自出面下旨昭告天下,以圣母皇太后为尊,绝不受洋人摆布。”
这两样说的简单,可做起来……
隆懿太后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又增添了几分忧虑:“这第一项好说。第二项……皇上这边儿哀家可以想想办法,但此诏一出,岂不正意味着哀家要改垂帘听政为代天子亲政,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这样一来,天下文人士子必将群起震动,反对哀家的。”
楚慕微微一笑,也不坚持:“皇嫂,这只是臣的一点建议罢了。只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在洋人那边的谈判筹码,可能……”
话停在这里,恰到好处地不再说下去了。
良久寂静。
“……这样吧。”
她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个折衷的法子:“让皇帝下诏,但不要提和哀家有关的任何事情,只说坚决反对洋人干涉我大楚主权,让他跟那帮洋鬼子划清界限!经了此事,楚陵这小子怕是不能再留了,不然迟早都是个祸害……对,得尽快立储。”
想到这里,隆懿太后下意识地看了楚慕一眼:“摄政王,你说说看,哀家该立谁为储君比较合适?”
楚慕挑了挑眉,语气却甚是谦逊谨慎:“皇嫂,臣身份太过敏感……”
“知道知道!”
隆懿太后不耐烦地一挥手,没好气道:“早八百年就知道你身份敏感、不适宜掺和进来了!可即便你身份这么敏感,哀家最后不也让你接了这摄政王的差使么?你不知道就为藩王干政这事儿哀家替你挡了多少弹劾奏疏?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哀家让你说,你就直说!”
“好吧。”
楚慕只得从善如流:“那臣就直言了。我国古制,国有长君,社稷之福。陛下没有亲生子嗣,按理来说该立越王楚江为储君,可是——”
他一边观察着隆懿太后的脸色,一边缓缓道:“如果立楚江为储君,那么按照辈分,楚江继承的就是先皇——靖和帝的大统。”
隆懿太后也回看向他。她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空前复杂的情绪:“然后呢?”
“臣虽不曾为人父母,却也知道,一位母亲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楚慕一字一句道:“——她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后继有人。”
一语中的。
隆懿太后心头一颤,眼圈立时间又红了。
楚铮——她可怜的铮儿,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那么早慧、懂事、听话的孩子啊,就因为身体孱弱、早早地死在了皇位上,死时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后嗣!作为母亲,她每每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万箭穿肠!
“……好。”
终于,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时闭上了双眼:“就如你所说的,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