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无论自己如何冷嘲热讽,沈夜北都不会就范。却没想到,下一秒沈夜北就痛快地接过餐盘,学着他的模样直接上手拈起一片,扔进了嘴里。
“哈哈!”萧衍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好吃吗?”
沈夜北一边细细地咀嚼着,一边严肃道:“不如羊肉。”
萧衍终于有些肃然起敬了。他以为自己这几年来已经变态到了常人所达不到的程度,却没想到如今是见着了真变态:“三弟啊,三弟!”
他冷笑道:“今儿,大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以你的潜质,不去锦衣卫简直可惜,不如哪天大哥替你引荐引荐如何?”
“承蒙大哥看得起。”沈夜北谦卑地躬身道:“悉听大哥安排。”
那边,一轮刑讯已经结束,犯人又晕了过去。沈夜北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油星,斜斜地瞥了一眼那昏死过去的、遍体鳞伤的倒霉蛋儿,复又收回视线,淡淡道:“这个乱党,他交代什么有用的情报了么?”
“他呀?说了,可又等于没说。”萧衍百无聊赖地弹了弹手指:“老生常谈,除了周清海这个上线,别的什么都不肯透露。”
沈夜北垂下眼帘:“或许,不是不肯说,而是他确实不知情。”
“哼,管他呢?”萧衍谩声道:“反正说与不说,也都是一个死。只不过说了还能死的痛快些,也算是本大人心软,赏赐给他们的福报。”停顿了一下,他有些好笑地看向沈夜北:“怎么,三弟同情他了?”
这次沈夜北没有否认。他倏然抬起眼帘,睫羽之下眸光烁烁:“大哥,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你并非……”
“人都会变。”萧衍弯了弯唇角。不甚明亮的灯火下,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看着甚是阴森可怖:“就像你,我的好三弟——你现在,真是既老实又无聊,完全没了以前那股子锐气了……难不成,是被生存压力给压垮啦,想讨好我?”
他站了起来,傲慢地俯视着局促端坐着的沈夜北。就在几天前,这位向来眼高于顶、冷心冷情的三弟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如今却成了这么个小心翼翼、老实巴交的穷酸样儿,简直令人失望至极。
“是。”
没想到的是,沈夜北居然承认得十分爽快。他腾地站起身,沉声道:“你是将军之子,我只是个庶民。本以为考中举子就能改变命运,到头来却只落得个捕快做,如今混得一日不如一日。既然这般落魄,投奔谁不是投奔,傍哪棵大树不是一样?既然有幸和大哥你攀上了交情,为何不能向你效忠?”
“这么说,那天风云楼比武你故意输给我,也是讨好我喽?”
萧衍莞尔道:“三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来苏婴那婊*子对你有爱慕之意?她爹是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能背靠这棵大树,可是更好乘凉啊!”
沈夜北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大哥说笑了。苏小姐是大哥你的女人,小弟岂敢肖想?再说,就算她对我有意,她爹也定不会准允她与我这等贱民来往,我又何必自取其辱?跟着大哥你混,才是明智之举。”
萧衍冷笑着,半晌没再言语。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他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三,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和小时候没两样。成,就冲你这么上道儿,大哥也得帮你一把——”
次日午夜,周清海正在牢房一角闭目养神,“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牢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那个绿眼睛的官差走了进来,到他近前才蹲下*身去,声音压得极低:“写好了么?”
周清海闻言微微弯起眼角,很是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浸了血的信纸,交到他手中。沈夜北垂眸飞快地扫了一眼,不由动容:“你——”
“帮我转交阿秀,就说……是我对不起她和孩子,拜托了。”周清海轻声道:“沈夜北,你良知未泯,所以……我相信你。”
沈夜北无言地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他分明透过眼前之人满是鲜血伤痕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沉默了一分钟有余,才又塞给他一粒药丸似的物事:“此药见血封喉,不会痛苦。”
周清海冲他微笑致意:“多谢。”
沈夜北没再回应,也不再看他,起身就从牢房里走了出去。然而,就在他走到县衙前庭之际,万籁俱寂的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