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前之人的身份也就不难推测。
至于青轩画坊行动的缘由,是江上白影袭击了医师,又或者和突兀出现的京城贵女楚辞亦有关联,不论怎么算,女子同路遥关系匪浅,再结合他先前从阿轩那里听来的消息,
这位来客是来问罪的,邵衡平静地想,他几次辜负路遥的好心,还令少女身涉险地,视路遥为亲人的小茶当然会来处理他这个造成一切的元凶,
驱逐或者干脆打杀,对青轩画坊的掌权者而言皆轻而易举。
小茶挑了挑眉毛,手中把玩着温热的茶杯,眼神微微一闪,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紧闭的木门,不动声色地问,“那你的选择呢?”
她周身和缓的气场骤然变得凛冽,如山似刀,尽数压向青年,无声昭明自己的态度。
顶着灭顶的杀意,邵衡沉默了一瞬,俯身跪在地上,弯腰叩首,匍匐在女子脚边,“邵衡斗胆,求大人留邵衡一命。”
“我倒是不知,幽冥间训出来的死士里居然还有贪生怕死的。”
邵衡并未将小茶的讥讽嘲笑放在心上,小茶想要杀了他,他不怕死,但他还不能死在现在,邵衡知道自己的请求必不会轻易被同意,他必须想办法为自己增加筹码,细细数过自己手里的砝码,唯一有价值能拿得上桌的就只有他这个人,邵衡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压上去,“青轩画坊对幽冥间出手之后,幽冥间一定会选择报复,我曾是幽冥间影司的统领,您或许会需要我。”
小茶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心动。
斩草要除根,在已经和幽冥间交恶的现在,她确实需要一个对幽冥间十分熟悉的人来帮忙抵挡敌人的反扑同时将敌人消灭殆尽,目前来看,邵衡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他在幽冥间待的时间足够长,能爬上影司高层,说明他对幽冥间的了解足够深,不说别的,单单是他接触的那些任务就足够给青轩画坊提供许多重要的线索,
双方对垒,情报永远是最珍贵的东西,
能在见到自己后这么短时间里看清楚局势,提出的交换筹码正中自己的需求,在无论地位还是消息都极度不对等的谈判中做到这一步,小茶忍不住赞叹一声,能在幽冥间这个见鬼的地方活下来,能在几十年如一日的重重洗脑下生出反叛的心思,还能成功付诸行动,这样的人果然不简单,幽冥间却把珍珠当鱼目,反倒让她白捡了个便宜。
只可惜,她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眼中毫不掩饰对青年的欣赏,声音却冷了下去,“前脚刚离开幽冥间,后脚就卖了旧主向新主投诚,如此反复无常毫无忠心可言的人,我凭什么信他呢?”
“您可以废掉我的武功,卸掉我的四肢,用药控制,派人轮流看管,”邵衡立刻回答,“青轩画坊需要的只是情报,我即便失去武功,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影响。”
青年没有一点犹豫的、斩钉截铁的话让小茶愣了一下,很显然,在提出交易的时候,这人已经想到了她故意的为难,也为此迅速做好了准备。这么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呢?或许还不如死了的好,女子暗自长叹了一口气,敛起眼底的复杂难言,却也再无法恶言相向,“做到这一步也要活下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求,能让我再见、路遥大人一面。”邵衡道。
筹谋许多,付出一切,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请求,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小茶又想叹气了,“你该知道,阿瑶若是想见你,这么长时间早就见了,你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她,就说明她自己不想见。”
“我知道,”邵衡冷静地回答,“不需要她看到我,只需要让我远远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让他最后再看一眼,让他知道幽冥间囚牢里影影绰绰的一瞥并非自己的幻觉,让这颗躁动不安的心能够沉静下去,
哪怕自此一别永别,足够了。
衣料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耳中,
“起来吧,”
邵衡依言跪直身体,看到红衣的女子站了起来,
“邵衡,”他听到对方这样说道,“如果你是我的手下,我非得重重罚你不可。”
邵衡顺从地低下头,“只要您能答应邵衡的请求,邵衡任凭处罚。”
这一次,他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女子渐远的脚步,“别总是把自己看太轻,又把阿瑶看太重,邵衡,你要是想见她,就自己去和她说吧。”
“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门被打开,新鲜的空气连通被关在门外的喧嚣一同涌进屋来,邵衡循声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整个视野,一片白茫茫中,一道纤长朦胧的身影踏着光走来,向他伸出了手,一如烛光中那匆忙的一瞥,
而这一次,少女真切地站在他的面前,漆黑的眸中正倒映出他的影子,
“是我,邵衡,听说你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