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上前来抓韩渊,韩渊躲过他的招数,一拳砸在他脸上,斥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一声喝出,身边的景象千变万化,如星光一般散开又聚拢数次,最终凝固成一片暗色,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
韩稚从一开始的惊恐、惊惧到冷静,慢慢的,原本的瞳孔中分裂出一个新的瞳孔,衣服也变成地牢里那件破烂的血衣,波澜不惊地看着韩渊,道:“这是、哪?”
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道:“这是、什么地方?”
韩渊没好气道:“你的梦,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被人窥探到。”
韩稚眨了眨眼,冷冷道:“滚。”
韩渊拳头捏紧,对他这态度极是不满,无论自己是韩渊或是贺丹青,都没有对不起他过,甚至韩渊于他有恩,贺丹青之他有欠,无论如何!韩稚都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脸色。
他道:“裴符待你一片赤忱,你便是如此待他的?”
韩稚漠然望着他,并不说话。
韩渊眉头压下,冷冷道:“赤云说你杀了裴符,是不是?!”
韩稚目带鄙夷,道:“是。”眼中忽现历色,走向韩渊,悻悻道:“他该死!”
韩渊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道:“你作恶多端,毫无人性!你才该死!”
韩稚漠然看着韩渊,抓住韩渊拽他衣襟的手腕,淡淡道:“我本非人,要何人性?”
韩渊更用力拎起他,道:“你也配称自己是神?你们前朝尽是一堆妖魔鬼怪而已!”
韩稚道:“妖魔鬼怪,那又如何?你也是妖。”
韩渊将他甩开,冷冷道:“我不跟你废话那么多,说说吧,你对我究竟做了什么,风熠等人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树?”
又道:“你现在被风熠辖制在此,可见你与他们到底不是同流合污,若你知错能改,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
韩稚道:“你杀不了我。”又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韩渊道:“当日我在地宫见你时你还不是这一副样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听到地宫二字,韩稚似乎有些触动,怔愣一瞬,须臾,收起不少桀骜,询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韩渊道:“我要我的记忆。”
无论是韩渊,还是贺丹青。
他太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他把自己忘了,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在过去的记忆里,他究竟忘记了多少人?多少事?这些天他总觉得,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事要去做,可是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他却一点也不记得。
在见到韩稚以前,他对此只是有些好奇,但在见到韩稚之后,想找回记忆的想法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在他脑海喷涌,他迫不及待要知道!立刻、马上、多迟疑一瞬都不行!
韩稚道:“你的什么记忆?”
韩渊道:“自然是我原本的记忆。”
韩稚当他是贺丹青,那么他也不和韩稚无谓争辩自己是谁,只需要搞清楚韩稚法术的关窍即可。
他便认了贺丹青这个身份,又道:“你用了什么法术想要复活韩渊?你对我究竟做了什么?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韩稚道:“要交代,怎么不去找楚先?”逼近韩渊,眼睛里忽然浮起一抹亮色,不知是仇恨还是痛苦。
他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里将字一个一个抠出来,沾着粘稠的血液,已被胃酸溶得含糊,道:“他要杀我也好、带你走也罢,我全认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去找楚先?为什么要将你交给楚先!!我不过想救大王,在他心中,便连楚先狗贼都比不过了!!”
韩渊轻而易举被他挑起了情绪,斥道:“那你便能杀他?你不配!”
韩稚道:“他敢去找楚先!就是背叛我!背叛大王!叛徒难道不该死?他该死!我该杀了他!我不仅要杀了他,我还要将他挫骨扬灰!消魂灭魄!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韩渊看着眼前这个疯魔的人,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韩稚指着韩渊:“你才是蠢得无可救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
他张开双臂仿似迎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挑眉道:“你敢吗?”
韩渊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盯着他,在他闭上眼受死的那一刻忽然清醒,诧异道:“你在逼我杀你?”
韩稚睁开双眼,目光极寒,像带着刺:“我说了,你杀不死我,我是神!”
韩渊倏地给了他一巴掌,道:“神神叨叨。”
这只是轻轻一巴掌,就是韩渊看不惯他随手一挥,韩稚虽被抽的侧过脸去,但因是在梦中,他并不会感觉到痛,不过羞辱的意味却无比强烈,比起痛意,这可让人难受多了。
韩稚瞪大了眼睛,立马攥紧了拳头,抬起手想还击。
韩渊在他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巴掌,冷冷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韩稚的手动弹不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架在了空中,这自然是韩渊的手笔。他这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对不起贺丹青的事,自以为养大了贺丹青,便觉得贺丹青欠自己,对贺丹青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毫无顾忌,他早习惯了肆意处置贺丹青,还从未被贺丹青摆布过,此刻竟然被贺丹青抓住,挨了两个巴掌,心中一口气无论如何都顺不下来。
韩渊看着他窘迫的脸色,心想就该让他吃些罪,居高临下道:“巫术中有一项窃取记忆的法术,我欲给你留些体面,不使此法,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稚阖上双眸,沉吟片刻,冷笑道:“你真该去问楚先,裴符将你交给楚先,楚先对你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在我手上之时,可没丢什么记忆。”
这也是韩渊觉得奇怪的点,他是在皇宫中醒来,那时贺丹青已在皇宫待了一年半载,究竟贺丹青是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自己,他不敢确信一定是韩稚所为。
韩渊道:“你以为我不记得当年你对我做了什么?即便我忘了,自有知情人告知我,你休想抵赖。”
韩稚道:“我是想过献祭你,可是已失败了,我将大王的记忆给你,是找到了重明江下的诛仙剑阵,此阵并非不可破,大王曾经破过,你是妖,是木头,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件称手的法器,我不过是借你来找大王曾经破阵的记忆,以此相救大王,裴符这个叛徒却投靠了楚先!楚先定也知道诛仙剑阵在何处,你猜他将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是想做什么呢?”
想起楚先对自己怪异的态度,韩渊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躲进极西古林之中?又为什么烧我的本体!”
韩稚道:“我是你从皇宫逃出那天躲进古林的。”
又道:“贺丹青,你知道你放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吗?是皇宫禁地的魔物!是一千年前牺牲天下一半修士才得以封印、需要神族帝王世世代代近身看守千年的魔!神魔势不两立、天克之敌,他逃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我复仇!我不逃焉有命在?你质问我为何变成这副模样?我变成如今这样,全是你害的!是裴符害的!”
韩渊厉声道:“若非你咎由自取、残害无辜,岂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呵……”韩稚冷冷道:“我本来藏得很好,若非你将风熠带入古林,我岂会被抓?我又岂会烧你的本体?不烧了它,落入风熠手中,教他们拿去害人吗?”
又骂道:“你才是蠢得无可救药,竟能蠢到他们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你果真是个妖孽,大王当年怎会救你?可笑我当日竟还冒着性命危险赶去地宫救你,你这个祸害!”
这话无比刺耳,韩渊干脆封了他的嘴,背过身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冷静,继续问道:“你的重瞳怎么回事?当时在地宫,你还杀过魔物,你对魔物总该是有些了解的。”
韩稚的嘴被解开了,道:“风熠不能屠杀世间生灵,否则必为天所杀,你不必惧怕他,但你必须杀了他身边的所有人,这些皆是魔的犬牙,早已被魔气侵蚀,迟早有一天会疯到六亲不认,尤其。”
他盯紧韩渊的眼睛:“是你身边那个渣滓,楚白!你务必要亲手杀了他,否则他彻底入魔,你便杀不了他了。”
韩渊道:“他浑金璞玉、本性纯良,岂会杀人?”
韩稚道:“纯良?如今被轻轻蛊惑便已在丰都杀了不少人,到彻底入魔那日,只会更仗着法力大开杀戒,他纯良在何处?楚先囚禁折磨姬月十年,使姬月暴毙而死,他不敢为母出头,这便叫纯良?分明无能懦夫而已!”
当今帝王的家事早已传得天下皆知,其中无人知晓真相,都是半猜半疑,加上口口相传,早不知衍生出了多少离奇、迥异的版本,不知韩稚听到的是哪一版,但无论哪种版本,楚先囚禁姬月十年姬月暴毙草草下葬此事在各个版本中都未有变化。
韩稚幼年就是因为父亲冷漠而眼睁睁看着母亲亡故、曝尸柴房无人理会,得韩渊相助方使母亲入土为安,因此忠于韩渊近乎疯魔,虽是对韩渊疯魔,但究其根本,原因却还是在他母亲上。
他当年幼无所依,想尽无数办法救母亲而不得,对此有着深深痛恨,多少午夜梦回回到过去救下母亲?听闻白云鹤早早便身怀绝技、一身强悍法力却任由自己母亲被囚禁十年无所作为,哪怕是个向来懒得理外人外事的性子,对白云鹤仍是鄙夷不已。
每听闻一次白云鹤的家事,韩稚便会想若自己幼年幸运些,能早早习得法术,或早知自己神力怪异之处,便能早带着母亲远走高飞或给予母亲更好的生活,何以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可是往事不可追,他母亲早就死了,他再也无法弥补,因此每听闻传闻一次,就会多鄙夷白云鹤一分。
他又道:“听说姬月后来没死,侥幸活命,要想楚先复仇,可他仍是在其中做墙头草,这样的人,不死何为?活着也是浪费,如今又身染魔气,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你都当立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