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鹤瞳孔一震,脸上扬起一瞬狰狞的脸色,很快变得阴沉,一言不发,走到韩渊身边,将韩渊护住。
“也不是毫无办法。”右君忽然又道,眼神突然抓住了韩渊背后瑟瑟发抖的许木生,若有所思地一笑,道:“他的心可以用。”
韩渊道:“还不走吗?留在这做什么?”
右君目视着韩渊,神色晦暗不明。左君道:“拿了人,走吧。”
左君和他们一同回了九江,韩渊数了数跟在左君背后的修士,那些皆是丰都的修士,是丰都的全部修士,他们全随着风熠来了九江,莫非是丰都已被霍骁拿下?
暗中打听,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管不了那么多,回来休整了一番,韩渊马不停蹄地赶去地牢探望韩稚。
风熠似乎很忌惮韩稚,因此,韩稚被用特殊的禁制锁着,这禁制上还布了只欺压韩稚一人的威压,使韩稚每时每刻都在痛苦,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微微蜷缩,身上衣物染了血、破了洞,又脏又烂,随他一起蜷缩在地上就像谁往地上丢了一堆破布。
韩渊走进去,刚靠近韩稚,韩稚忽然转身朝他一个猛扑过来,虽然他被重重压制,地牢、禁制、威压、身上的枷锁,全都束缚了他,可他却还是有不小的力气,一下将韩渊按在了地上,双目圆瞪浑浊如饿鬼,一手掐住韩渊脖颈,挥起拳头就要砸。
见到身下人是韩渊的一瞬,他的眼睛瞬间清明,顿了顿,想往外跑,很快又被禁制反弹回来,重重摔在墙面,滚在地上。
韩渊收起已掐好的招数,拍了拍身上尘土,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又在韩稚强忍着剧痛跌跌撞撞爬起来时将他扯住,一脚踹在他膝窝。
韩稚往下一跪,他又是几脚下去,将韩稚踹得盘腿坐下,自己则坐在韩稚背后,双掌抵住韩稚的背,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他在为韩稚疗伤。
韩稚反抗的动作一顿,忽地静下来。
韩渊又道:“守静笃,致虚极。”
闻声,韩稚有些诧异:“你?怎么、会?”
“闭嘴。”韩渊道:“照我说的做。”
韩稚开始闭目运气,韩渊也闭上眼睛,片刻之后,韩渊忽然在一片混乱的战场醒来。
这是一个极其灰暗的世界,唯有眼前的火光无比明亮,那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山火,一座仿佛顶天立地的高山被金色的大火吞没,不知燃了多少天、多少夜,大火不绝。
山的周边站着一群身着黄袍的修士,其中一个尤为突出,手持三尺长剑,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金甲,站得最高,在人群中显得既孤傲、又冷漠,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火,在旁人都为山中灵物被火吞噬而面露不忍时,这个人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不存在。
韩渊观察过所有人的表情,或许是经验所致,他觉得此处不久前应该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天地间一片废墟,所有人身上都染了血,空气中,莫名传来一股悲戚的味道,让他有所触动。
但是,他进来的不该是韩稚的梦境吗?这是哪?这群人又是谁?
他奇怪的在人群中找韩稚的身影,忽地,一动不动的世界里,那个最孤傲的人突然回了头,眼神盯住了他。
韩渊并未深入韩稚的梦,照理来说,这梦里的所有人都只是韩稚心中的一个景象,绝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那这个人回头,只能是在看别的东西,而自己恰恰在那个位置而已。
他移开步子,往自己方才站的位置上看去,什么也没有,心下纳闷,去看那上面的人时,惊恐的发现那个人竟然还看着他。
突然,那个人道:“你来错地方了。”
手中长剑一挥,韩渊只感到世界天旋地转,好半晌才终于停下来,一停下来,耳边便传来激烈的争吵。
“韩稚,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疯了吗!!”
在他的右手边,正是韩稚和裴符二人在争吵,裴符揪着韩稚的衣襟,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愤怒,却又悲痛。
被他揪住的韩稚却是一脸的冷漠:“我说了,别插手我的事。”
裴符猛地推开他,一脚踹碎了身边的案牍,指着他骂道:“你的事?如今只变成了你一个人的事?!你别忘了,丹青是大王交给你我二人的任务!何时由得你一人做主?我如今要带他走,有本事,你就叫你的人杀了我!”
恶狠狠地撂下狠话,裴符转身就走,韩稚眉宇间露出厉声,冷冷道:“你以为你走得掉?你以为你能救他?裴符!你别给脸不要脸!”
裴符脚步一顿,冷笑道:“我给脸不要脸?韩稚,算我看错你了。”
再要往前走,房门嘭地一声重重关上,裴符脸色由惊讶变得冷静,道:“你要和我动手?”
又咬牙道:“你以为我断了骨头,就杀不了你?韩稚!”转过身,语气沉重道:“我是再也拿不动剑,可我的巫术也不是盖的,真打起来,你未必胜的过我,你想好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对待不同的人态度也极是不同,待越是陌生的人往往越友善,待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容易刻薄。
或许是因为面对陌生人可以随时翻脸,但是面对亲近之人,却更容易选择容忍,以至于很多小小的不满在长时间的堆积里越积越多,直到最后一招大爆发,从此毁天灭地,直接抹去从前全部的美好
他们如今的感情就是这样,要么不翻脸,翻脸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韩稚冷冷盯着裴符,似乎在权衡利弊,裴符始终死死瞪着他,一脸决绝,过了一会,韩稚忽然叹了口气,终于服软:“是我败给你了。”
裴符有些诧异:“你什么意思?”
韩稚朝他走来,认真道:“你我杀起来,对你我二人都没好处,何必如此?”
裴符愣了愣,还在气头中,没好气道:“原来你也知道!”
韩稚道:“你知道我绝不会放弃大王,你也知道我绝不会放弃你,所以你才敢拿你断掉的骨头、拿你的性命次次威胁我。”
这完全说中了裴符的心声,他就是以此做威胁,次次都管用,但从前管用,韩稚不会明说出来,这次他说出来了,裴符微觉尴尬,脸色微红,但听韩稚语气有妥协的意思,气已消了大半。
韩稚又道:“我失去的人太多,再不能承受多失去一个,你不要逼我。”
他靠近裴符,裴符立即走开,道:“我难道为己之私逼过你?但丹青,他受的苦太多了,我绝不能容忍你再对他做任何事情,否则,我只能带他走。”
“没有。”韩稚道:“可是这件事,你让我如何让步?”
裴符道:“世间生灵没有孰轻孰重,大王的命是命,丹青的命也是命,岂能杀丹青而救大王?从前我跟着你一起糊涂,如今我不能再看你糊涂下去!何况你没发现吗?你变了。”
他的表情变得担忧,主动走近韩稚,看着韩稚那冷得有些空洞的眼神,又道:“你好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韩稚,这些天里,你哪怕有过一丝别的神情?这法术如此诡异,施法时丹青疼你更在疼,一着不慎,搭上的是你们两个的命!放过丹青,也放过你自己吧。”
到最后,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韩稚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容,很快消散,拉起裴符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裴符将他甩开,强硬道:“你做什么?不要和我扯这扯那,我只问你,丹青你放是不放?不放的话,我便带着他打出去,你尽管试试。”
韩稚叹了口气,裴符转身就走,韩稚道:“好!我答应你,放过贺丹青。”
裴符停下脚步,其实不太相信韩稚能如此轻易放下,问道:“当真,你不骗我?”
韩稚微微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充满妥协与无奈:“韩家军全没了,我就只剩你这一个兄弟,你对我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我还能怎么办?”
裴符没想到他会轻易答应,想到自己确实决绝,必伤人心,忽然有些后悔,道:“我……”
韩稚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壶酒,两只酒杯,给酒杯倒满酒,一手拿一只,走到裴符面前,低沉地道:“你不信我会轻易放下,我实在……也难,都说一醉解千愁,不如就陪我,一醉方休。”
裴符心想,韩稚不喜饮酒,酒量远不如他,接过酒一饮而尽,道:“好,我陪你就是!”
韩稚看着裴符,迟疑地喝下手中的酒,忽然道:“对你不住。”
裴符道:“什么?”紧接着,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急忙扶住门框,身体不住往下落,只觉得天地颠倒,模糊不清,丝毫站不住,怒道:“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韩稚道:“一点软骨散,对你无碍。”
裴符身体发软无力,已完全跌倒在地,勉强靠在后背的门框才能抬头看着韩稚,见韩稚步步靠近,怒从心起,用尽全力抬手想使巫术,被韩稚一把抓住手腕就再也动弹不得。
他怒道:“放开我……”生气却连一句重话都没力气说出来。
韩稚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低垂眼帘不敢看裴符的眼睛,手指勾住裴符护腕的束线,轻轻一拉,将护腕解了下来,撸起袖子,另取一个银白的护腕扣了上去。
裴符道:“这是什么……”
韩稚没说话,韩渊却觉得那东西无比熟悉,片刻,猛然想了起来,那不就是韩思谋手上的东西?
是楚先给所有韩家军戴上、从此永远取不下来、教人再也使不了巫术的法器!
他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脚踢翻韩稚,韩稚脸色大惊,猛地抬头看见他,从地上站起,诧异之色很快被冷漠取代,狠狠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