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艾德琳摇了摇头,“我不想同他谈话,我不会理解一个施暴者和他口中的每一个字。我来见他,只是因为我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知道不需要自己违规放她进去,探长松了口气,四下无人,他低声同艾德琳说,“陈小姐,这听起来有些偏颇。但你要知道,歧视一直存在。甚至再早几年,殴打一个同性恋者同殴打一位黑人没什么区别。当然,我没有任何指向。我只想说,你的弟弟和朋友,恰好处于这个定义之中。人们看待这件事情,不会觉得他们遭遇了不公,而是会觉得有你的保护,他们是幸运的。你看,目光甚至会聚集在你的身上,却默契地忽略了这位霍布斯先生,而这个,就是现实。”
探长看着神情越加冷冽的艾德琳,继续说,“陈小姐,更可怕的在于,如果不是墨菲·莫尔斯先生,这位性取向正常且出身优越的白人男性也卷入其中,在你赶来之前,霍布斯已经回家了。”
艾德琳依旧沉默着,没有人知道,有一场暴风雪落在了她的脑海中。她在暴风雪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带着如今自己已经不再理解的轻蔑同韦恩先生或者不知道是谁说,“我更在乎程序正义。”
程序正义吗?艾德琳取出手机,按下了韦恩的联系方式。她很想知道,该如何执行另一种方式的正义。
要拨去电话时,暴风雪停止了。另一个自己在同她说,你所坚持的程序正义,就这样经不住考验吗?
一只手拉住了艾德琳,是恰好在班纳博士那里,一同赶过来的贺兰。他拿走艾德琳的手机,他看着上面的联系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贺兰摇着头,“艾德琳,不要屈服于这个瞬间。”
贺兰的身后,是面带担忧的班纳博士和克拉克。
班纳博士走了过来,他抱住艾德琳,“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我们离开这里。”
“等等,我需要同他说句话。”艾德琳最终还是提出了要同霍布斯交谈。
探长有些犹豫,但还是打开了门。
艾德琳站在门口,看向霍布斯,只说了一句话,“你应该不会忘了我的,我是艾德琳·陈。”
***
艾德琳心疼坏了,她少有的把这份心疼完全展现在脸上,甚至唠唠叨叨地在用华文骂人。
唯一能完整听懂这些带着方言口音骂人话语的贺兰,正忙着给贾斯汀处理伤口。他同样用一种只有艾德琳能够听懂的华国方言抱怨着,“你看看你,捡回来的孩子哪个是省心的。以为你找了个小绵羊一样听话的男朋友,你看看你那位男友。”
“看什么看,你想让我请来玛丽安?”艾德琳翻了个白眼,她自己不敢给墨菲处理伤口,将他交给了伊恩。
贺兰的语气更加不好了,“说这个干什么,我都同你说了,我们年龄差距这样大,不合适。而且,我也和对方说清楚了,以后再提我就——算了,不准再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欺负人都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不是不让我动手的吗?”
“我只是不让你一下子要了对方的命,你当时的眼神,就和要按下核弹一样。艾德琳,我不喜欢校园暴力,也不喜欢以暴制暴,但是那个混蛋让我们莱拉受到了惊吓,这不是能轻轻揭过去的。”
艾德琳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翻着绘本的,贺兰口中地受到了心理创伤的莱拉。原谅她即便带上老母亲的滤镜也找不到受创伤的痕迹,所以这又是好还是坏呢?
黛比买回了晚饭,她接替贺兰替贾斯汀处理伤口。
于是空出来的贺兰坐在艾德琳身边,说个不停,从他这段时间对芝加哥治安的不满意,到他所研究的关于大学课程设置的不满意,再到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里的食物吃上两次便难以下咽。
在他抱怨道自己瘦了几斤时,艾德琳的神情已经从心疼过渡到了忍耐。
伊恩想要开口提醒光顾着埋头抱怨的贺兰时,墨菲拉着他的胳膊,“你帮我看看后背,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伤口。”
艾德琳听了又切回心疼模式,只是这一次她亲自来检查。
错就错在偏偏墨菲的后背真有一道伤口,错就错在此刻布莱恩推门进来寻找让他换了办公地点的罪魁祸首。
布莱恩径直走进二楼加拉格家的大门,“我亲爱的陈小姐,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就突然成了在你公司里上班的外包工?我为你做得还不够多吗?整个宇宙里,还会有谁为了你抛弃一切?”
房间里是被冰雪冻住的安静,贾斯汀紧张而困惑地看着布莱恩,“布莱恩?你在说什么?”
墨菲叹了口气,他重新拉下衣服,把大家赶到最近的房间里,当然他有记得带着专心致志看热闹的莱拉。
他知道,艾德琳和布莱恩之间必然要出现的争吵,正式开始了。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回避。
艾德琳和布莱恩,他们拥有一个,谁也无法进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