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你险些在众目睽睽下一刀劈死人,你不急?”
“说的也是。那把贴身信物交给你又是何故?”
“……”
“还有这面料。”李少君转眼看向挂在阴凉处的手巾,“天蚕丝、雀金线,针脚连我手下最出色的绣娘都弗如远甚,通灵阁可从不用这种东西。”
“有完没完?”安陵忍无可忍打断他,“旁人爱怎么胡诌我管不着,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很闲?”
“寻常风流事我当然没兴趣,但牵扯到你就不一样了。”
“和我有什么干系?”
李少君高深莫测摇头。
“自执掌太白山以来,无论门内弟子还是杂役,玄离仙君从未带谁出席过群仙宴,直到这次破了例。那人与他非亲非故、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只是传言行过拜师礼,但各派均未收到讯息,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
女孩一言不发,沉闷得像个木偶,他摸一摸下巴,继续兴致勃勃加料:
“原本外面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不过你和小郎君的消息一传开,眼下倒是有了定论,仙君大概是想拿你与化天阁结亲。更何况今日廷议,仙界有头有脸的掌教都在,提起小郎君和你亲近,文铎仙君顺势说要撮合你们两个,玄离仙君也没反对,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啊。”
“什么叫‘没反对’?”
“唔,原话我忘记了,大概意思是只要你同意就……”
他陡然噤声——幽幽目光近在咫尺,鬼火一样摇曳着,焚着淬了毒的阴寒。而除去两个凹陷孔洞,那绘于假面的微笑显然被精心雕琢过,黏在脸上栩栩如生,一呼一吸,颇具弹性,仿佛皮肉都是新鲜温热的,竟像个活人一般。
不……这就是个活人。
李少君本能仰躲,喉结一滚,绷紧的脖颈泄露出几分警觉。瞧见他反应,女孩轻哼,周身阴郁之气瞬间消融,眼神也在垂眸时恢复平静。
“怎么不说了?”
“怕娘子打我。”
“那就请离开。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没必要留下找不痛快。”
她自顾自倒杯水,低头抿一口,似乎不太满意温度,于是微微鼓起腮帮子含着,等候片刻再咽。李少君索性由盘腿坐改为竖起单侧膝盖,一手后撑,一手搭在膝上,指尖不安分地敲敲打打。
“好歹我们算老相识,能不能作为朋友给我透个底?”
“开价吧。”安陵淡漠道。
李少君嘴角一抽,咋舌:
“你要什么?”
“关于蛊虫的书。”
“蛊?看那种东西作甚?”他不禁皱眉。
“这是额外的问题,得加钱。”
“钻钱眼里了,跟谁学得这么唯利是图……”
李少君小声嘀咕,丢下句“稍等”,在奇印中挑挑拣拣一阵,掏出本书摆上桌案,手始终压着表面没有移开。
“此书名为《三尸蛊蠹经》,乃巫蛊一途最精髓的典籍,可惜易受邪修利用而被封禁。这是意外留下的抄本,世上没有第二份,换作是其他人我根本不会拿出来。你想要,回答就必须让我满意,否则只能另选一样。”
“成交,你想问什么?”
“论相貌、才学、身份、资质,那小郎君皆为年轻一代翘楚,且待你也极好,换作其他人早就扑上去了,为何你偏偏不动心?”
女孩奇怪地瞥他一眼。
“兄长把我当幼妹才多加照顾,是你们误会了。”
“我不这么认为。他只是暂未通晓男女之事,但迟早会开窍。”
“开什么窍?”
“意识到自己喜欢你。”
“喜欢?”
安陵念一遍这两个字,放下陶杯,语气波澜不惊。
“从前有位小娘子养了只狗崽,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连睡觉都抱着不撒手。后来小娘子没完成课业被夫子告了状,她父亲大怒,拎起狗崽后腿就往墙上抡。她哭,她求,她哀哀说着自己多喜欢,但到最后也没能救下玩伴。你觉得那点喜欢对狗崽有意义吗?”
李少君眯起眼睛,表现出几分探究。
“你惹上了文铎?”
“谁招惹谁还不一定。”
“原因呢?”
生怕女孩不肯透露,他一边问,一边从袖中甩出块马蹄金,啪一声拍在案上。安陵不动如山,抱起手臂嘲弄:
“死心吧,我即便知道也不可能把这种消息卖给你。”
“难说,人逼急了来我这里卖什么的都有。”李少君不以为然,掂了掂金子,勾起眉眼笑里藏刀,“这好像还是娘子第一次对我提起曾经?换个问题,那小娘子是你吧,有没有怨过令尊?想好再答,我有的是手段辨别真假。”
“不,我是那个熬不住打了盹、没替她写完课业的。”
“……”
见他一脸懵,安陵乐得前仰后合,先抄起书揣进怀里,又伸手去拿马蹄金。一拽之下没能拽动,她板着脸呵斥:
“我回答过了,想赖账?”
李少君这才依依不舍松开,咬牙捶一下大腿,端起瓷杯一饮而尽,然后拂袖起身。
“没意思,走了。”
她客气拱手: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