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狼崽子,野心还不小。”玄离揪一下她的脸,拎着后衣领把人往上提,“起来,不趁天亮选好住处,你今晚又得睡书房。”
“书房就书房,又不和你抢地方……”安陵顺着力度滚起来,话说一半,咂摸下嘴,眨巴眼睛歪头,“哎,不对啊师父,你的卧房是哪一间?这两日没见你休息过。”
玄离指向东侧的厢房。
“喏,这便是了。这次回山后一直在忙,成仙之人又无需睡眠,闲暇时但凡有个落脚之处能打坐就够了。卧房么,可有可无。”
嗯?安陵睁大眼,噌的举手:
“既然如此,我要西边这间!”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听理由!”
“堆了杂物。”
“那我来帮忙收拾……”
“而且通向地牢。”
安陵一悚,顿觉脊背发麻,一双黝黑杏眼目不转睛盯着玄离,试图从他脸上分辨出一星半点的玩笑意味。然而玄离像是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谈笑间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仍旧笑吟吟的,甚至用不解的眼神回望她。
“何事?”
安陵咽口唾沫,声音虚得发飘。
“为什么通灵阁会有……地牢?”
“早年留下的,倒许久未曾用过了。阁中人多眼杂,若要罚那些犯了错的弟子,须得寻个避人耳目之处不是?”
眼见女孩脸色越发苍白,玄离逐渐收敛笑意,疑惑道:
“怎么了?”
黑,饿,憋闷,死寂。
安陵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狠掐一把腿肉。
黑,饿,啜泣,哀求。
脑海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画面,仿佛洪水席卷而来,一直淹到脖子,依然在汹涌地上涨。划,划水,拼命划,喘气!冷汗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抖,可就是控制不住,如同失控的心脏,一下一下剧烈收缩着,每次喘息都从喉咙里挤出鸣音。
救……
救我……
咚!一只手捏住她后颈,把她按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想说话吗?”
她疯狂摇头。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那就这么抱一会儿吧。”
“呜——”
咬死的牙关里泄出一声哀鸣。
说来也奇怪,仅仅是这样倚靠着,那滔滔洪水就像是撞上了巍峨山崖,哗啦、哗啦,徒劳地拍打着,然后一浪比一浪衰弱,最终悻悻退去。窒息感随之抽离,待能稳住气息了,安陵动动僵硬的手臂,从这个怀抱中退出去,用力擦揉被汗水蛰疼的眼睛。
视野重新清晰。青衣仙君两手撑在膝上,正俯身注视着她,满脸关切。
“好受些了?”
她点点头。
“是该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调养一下了。”玄离呼一口气,语气松快起来,“喜欢什么,花,还是树?瀑布旁边太潮湿……鸟呢?山里有不少鸟扎堆的地方,吵归吵,不过也是十足的热闹。”
“……”
安陵蠕动嘴唇,但声音小得可怜,玄离不得不凑近一些。
“什么?”
“竹子。”女孩嗫嚅着,“僻静些……但不要离书房太远。”
玄离略作沉吟,半晌,忽然眉梢一扬,再次折起低垂的袖袍递到她面前。安陵茫然眨眼,在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下小心握住,继而任他拖着自己往西边走。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曲曲折折,或深或浅,将高楼宝殿、奇石怪柏都拋诸身后,一路蜿蜒至茂林深处。
当他们停下,眼见便是一座小轩。虽说是轩,实则用竹篱围出了庭院,野藤爬墙,翠竹掩映,只是囿于穷冬略显荒芜,待到入春未尝不是一处清雅幽居。
可惜如此绝景,院内却处处拥挤着盆栽,或萎蔫,或枯败,竟无一件能瞧出生机。
安陵不明所以,仰面询问:
“这是……?”
“当时初入通灵阁,你师祖为了敦促我修身养性,特意交代必须养些活物在侧,所以我种了不少花草。”
玄离摸了摸下颌,轻笑一声,神情中有淡淡的怀念。
“刚开始尚可,照顾得勤,又拿仙露滋养着,都长得像模像样。可后来愈发忙碌,今天想起来浇点水,明天想起来施点肥,不怎么打理,逐渐变得半死不活。近十几年么,你是知道的,我长期在外奔走,朔榕也不愿意帮忙照顾一二,苗圃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里的确逼兀杂乱,我只是一时兴起带你来看看,如果……”
“喜欢。”
安陵唐突打断他,血丝未消的眸子晶晶亮。
“我喜欢这里,师父。我想住下。”
玄离叹口气,揉揉她的脑袋。
“好吧,我教你怎么用清洁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