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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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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夜色已深,安陵想天亮再寻个称心的住处也不迟,便又在书房卧榻上应付一宿。卧榻对侧,玄离仍在翻阅书简,不知年份的尺牍散落一地,有些甚至磨断了皮绳,却全部密密麻麻排着蝌蚪似的图像。成摞的绢帛更是堆满了桌案,仅在边角处摆下一座青铜灯台,蛇衔宝珠的造型——那珠自不必说,散发着柔和光晕,是夜明珠无疑。

安陵一个劲地盯着灯台瞧,时间长了,忍不住偷摸打个哈欠。那边竹简翻动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玄离抬头,眉眼模糊在阴影中。

“吵到你了?还是屋里太亮了?”

女孩正侧躺着,闻言,拽起大氅一角往上提了提,堪堪遮住小半张脸。

“……不是。”

“暖阁里还有一张矮榻,或者——”

“不要。”安陵小声打断,不过话出口就气馁了,又嗡嗡着补充,“……只是想看。”

“哦,喜欢这个灯台?的确是少见的样式。”

玄离瞥一眼,翻腕另变出一盏灯,然后从蛇口中取走宝珠替换上去,再扫出一道柔劲将灯台推到安陵面前。

“拿去玩吧,但别熬到太晚。”

安陵懵懵接过灯台,然后懵懵望向青年模样的仙君,等待几息,见对方继续埋首桌案之间,只好哦一声,咬着唇重新躺回去。她把青铜小蛇抱在身前,想了想,又翻个身面朝卧榻里侧。墙壁恰好投下一道奋笔疾书的人影,她挪动几寸,头抵着墙、怀里揣着灯,安然入睡。

次日醒来,屋内又是空无一人。

许久未曾一觉睡到天明,安陵餍足地伸个懒腰,把灯台藏进楚仪清给的乾坤袋,翻个身下榻找鞋。

书房比昨晚睡前更加凌乱,满地竹简半铺半卷,几乎没有落脚之处,须小心翼翼踮着足尖绕过去。桌案上的绢帛倒全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一沓细白麻纸,安陵斜眼瞟见,心里仿佛被蚊虫叮了一口,瘙痒感蠢蠢欲动。她四下打量几圈,抓了抓后颈,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迟疑着拿起纸张翻看起来。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

第一张纸以北斗七星为开端,左侧纵列写字,右侧则绘有千奇百怪的图样,也是纵排一列,两相对照。七星之后是二十八宿,再往下便不怎么认识了,偶尔几个词眼熟,有些零零碎碎似是而非的印象,似乎同样是什么星官。

安陵皱眉。

她在谢家时只学过诗书,来通灵阁这三年则一直补习仙术,的确对天文历法知之甚少。玄离竟是喜欢琢磨这种东西么,以至于要通宵达旦整理誊写?或许该去书馆里找几本讲观星的书自学?还是请教哪位懂行的夫子……

“那是星箓,上古年间流传于世的符文。”

她蓦的回头,玄离环臂倚在洞开的房门边,笑吟吟盯着她看。门外积雪皑皑,安陵被反射的日光晃了一下,眨眨眼,然后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

“……符?”

薄薄几张纸捏在手里,女孩却像被烫着似的,唰一下把它们丢开,两手拘谨地缩在腰后。

“我、我刚拿起来,还没看!”

“古体符箓对现在的你来说太难,看了也看不懂。”

玄离屈指一弹,堆积的竹简向两侧扫去,为中间辟出一条路。他走近,捡起散落的麻纸叠放齐整,握在掌心卷起。纸筒在安陵头上拍了拍,后被他收入袖中。

“想学吗?趁这几日得空,走之前先教你点简单的符,无事可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练一练解个闷。”

“我可以学吗?”

“有何不可,又谈不上危险——”话说一半,玄离忽然停顿半拍,之后重新挂上笑容,状似无意道,“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安陵心底咯噔一声,立刻拿出十二分定力稳住心神,使得面上不泄露出异样。我听见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她一边给自己暗示,一边控制着面颊,稍稍歪头,恰到好处地捏造出困惑神色。

“啊?”

“不,没事。随我来吧,说好今天给你选个住处。”

玄离像是真的顺口一问,不再深究,转身朝书房外走。安陵稍稍松口气,拍拍脸强打精神,深一脚浅一脚跟了出去。

心殿的房屋规制与山下的骨殿、灵殿并无不同:前为正堂,中为书房,后为府库,四周另有小塔或阁楼,彼此之间以回廊相连,合围出一个“目”字。

沿青石板路向东北角走,道旁矗立着高大松柏,每一杈都托着雪,远瞧似满树霜花,近看像裹了糖霜的毛栗子,颗颗缀在枝头。安陵看得眼馋,肚子咕咕直叫,于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包胡麻饼。她正准备大快朵颐,眼神飘到青衣仙君身上,刚伸出的爪子又收回去,规规矩矩把纸包捧到他面前。

“师父先吃。”

玄离瞥她一眼。

“修行日久就能辟谷了,我不需要进食,你留着吃。”

“哎?可是每次宴席上您都会动筷啊。”

“仙身不会觉得饿或者渴,无须填饱肚子,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道有三千,体悟百味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吃也算修行?安陵捉摸不透,头却点得啄米一般,极力想证明自己听懂了。她撕扯着啃下一口,脆生生带点硬,嚼起来咯吱咯吱,舌尖激荡着胡麻与蜂蜜烤焦的爆香。

继续前行十余丈,扶栏杆登上一座土丘,充作府库的后殿便显现在竹林之中。殿宇两侧各一间厢房,门前覆雪平整无痕,不知深浅。安陵眼前一亮,收起纸包朝那边噔噔快走,结果没走出几步便扑通踩空栽进坑里。她摔得龇牙咧嘴,抹把脸,爬起来掸去衣裤上的雪尘,再跺脚甩掉渗进鞋袜的冰水。

“这里还有。”玄离指指眉毛,见女孩手忙脚乱搓着脸,不禁莞尔,“突然跑去那边作甚?”

“这么新的雪地,不滚个雪球可惜了。”安陵讪讪回答,眼神瞄向他又迅速移开,“师父能陪我玩吗?”

“玩什么?雪?”玄离微微睁大眼睛,似是不解,“雪有什么乐趣?”

安陵蹲下抓起一捧,在掌心随意搓揉几下,嗖的丢出去,雪球飞出一道漂亮的弧,在距玄离三寸时倏忽爆开,窸窸窣窣飘落。她愣住,旋即意识到是灵气护主,抿一下嘴,不确定地偷瞄玄离的脸色,退半步躬身道:

“恕弟子胡闹,险些误了正事……”

“哦,是要打在身上才作数么?似乎以前也见别人这么闹过。”

玄离露出个恍然神色,屈指一勾,积雪腾空而起,分作几团在他周身滴溜溜旋转,像是被无形之手压成圆球。安陵打个哆嗦,拔腿就往远处跑,边跑边胡乱反掌扇出一道灵气。那灵气犹如一阵风,扬起大片雪尘,呼啸着朝玄离拍来。然而仙者虽撤下了护体仙气,身法却依旧诡谲,但见他侧滑一步避开,手上印诀骤变,雪团像是预知了女孩的行踪,接二连三抛出去,无论她如何躲闪总能噼里啪啦砸个正着。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你耍赖!”

“没说不能用法术。我耍赖,你也可以耍赖,很公正啊。”

“师父!哎呦——手下留情!”

嬉闹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可能更久,久到安陵又被绊了个人仰马翻,干脆往雪堆里一瘫,呼哧呼哧吐着白雾。玄离不依不饶追过来,抓把雪按在她额头,接着直起身拍了拍手,洋洋得意道:

“我赢了。”

“嘁,以大欺小。”安陵撇撇嘴。

“不服?不服就继续。再喊上楚林他们,再不济把朔榕也请来,这样总该不欺负人了吧?”

安陵打挺坐起来,咕哝两声。

“才不要拉上别人……等我再苦修几日。哼哼,吾未壮,壮则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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