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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失之我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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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同行的年幼弟子疏于管教,令其险些丧命,其罪二。”

四周议论声渐起。

“明知法器威力却交予凡人,且不加劝诫引导,致使法器失控,死亡凡人三十六名、倒塌房屋十七座,几乎摧毁半座城池。”

一片哗然。

“不,我没有疏于管教。”郦姜急忙昂首辩解,“安陵出事是因为……她自己到处乱跑,我没有办法。”

此话既出,其他人或许还将信将疑,一直在记录的楚仪清却停下笔,像头护崽母老虎似的狠狠瞪她。

“撒谎!安陵向来乖巧,怎么可能故意招惹是非。”

噗,小娘子乖巧?李少君以袖遮面辛苦憋笑。玄离瞥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是转头看向郦姜的眼神逐渐锋锐。忽然,他动了下手指,眉眼随即缓和下来,露出一抹无奈之色,悄悄对朔榕传音:

“喏,说谁谁到。”

朔榕感到诧异,放开神识探查一番,拧眉回他:

“安陵怎么来了?楚林不是信誓旦旦保证能看住么?”

“那小子被戏耍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玄离失笑,“罢了,来便来吧,好歹算是人证。你带他们从偏殿绕到屏风背面候着,这里交给我。”

这边他们互相传音,另一边,楚仪清还在纠缠,非要让郦姜说出个所以然,后者只顾得无声垂泪,始终不曾开口。朔榕碰一下她的肩,再朝高榻一指,利落地抽身便走。妇人惊醒,欠身遥遥一拜,重新挽袖执笔。

玄离隔空取来竹简,粗略翻了翻,漫不经心道:

“郦姜,方才三条罪名,你有何话想说?”

郦姜面色戚哀,盈盈跪倒在地叩首。

“禀阁主,自弟子家道中落以来,母亲缠绵病榻,弟妹年幼失怙,朝臣欺压孤儿寡母,甚至奏请帝王褫夺我郦氏爵位。攀附权贵、心存思凡之念,这些罪名我都认,甘愿承担一切责罚。只求阁主开恩,允我领罪后辞行返乡。”

“这么说,后两条罪名你是不打算认了。”

“此事发生皆因机缘巧合,弟子无过。”

玄离哼一声,卷起竹简撂到旁边矮几上。

“你可知那枚簪子是我交给安陵的,威力不俗?”

女郎默默垂泪,颔首。

“既然知道,为什么放任一介凡人持有此物?”

“是……是安陵私下赠与舍弟,我不过是……”

“知情但顺水推舟,这样就算安陵主动献宝,绝非你私自索要,万一我要追究便以此为借口推脱责任?”

“荒唐!阁主岂能污人清白。”郦姜红着眼眶抬头与他对视,“安陵与舍弟感情甚笃,兄妹互送礼物有何不可?况且事后我也补给她一枚护符——”

“哈,这便更奇怪了。”玄离揣着手微微后仰,“你既知凡间危机四伏,簪子是防身之用,安陵又喜欢在外面疯跑,为何放任她佩戴一枚不堪用的护符,却把更强悍的法器留给胞弟?那乌木簪蕴含我三成功力,但凡好好插在她发髻上,也不至于被几道乱箭射成刺猬。”

“我、我……弟子愚钝,未曾料到……”

女郎明显慌了神,吞吞吐吐说不下去,压抑着抽噎起来。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玄离只是蔑笑。

“还有,你许诺传音便会赶到,结果呢?行事冲动,弄巧成拙,安陵拼死搏来的时机被你白白浪费,还连累旁人受过。实话告诉你,就因为背上这三十余条人命的孽债,郦孝友命格凶煞注定早夭。郦姜,你有何脸面说自己无辜?”

闻言,一直反应平平的郦姜浑身震颤,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泪珠沿面颊滚滚落下。

“我不服,凭什么!分明是安陵私自把法器交给他,凭什么让孝友背负这份孽债!”她狼狈起身,踉跄站稳,指着殿外厉声尖啸,“凭什么他萧寅伤天害理得不到报应,我弟弟就要受这样的苦!那些人、那些人真的无辜吗?他们拿刀剑相逼,孝友不过想自保,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必须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吗?”

“哈哈哈哈。”

始终不曾开口的李少君忽然放声大笑,语气极尽嘲讽。

“你自己都说了他们手持刀剑而非修行之人,还来问为什么。‘仙归仙,凡归凡’,这是多少年前各派立下的规矩,你们阁主不会没教过你吧?”

“规矩也是人定的,凭什么——”

话音未落,仅仅一眨眼的功夫,李少君猝不及防瞬移到她面前,以众人都看不清的速度挥袖一甩。啪!布料利落划过,女郎如遭重击,整个人被直接砸出心殿大门。她惨叫一声,还没落稳,一股力量又隔空提起她拽回堂屋,砸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郦姜头晕眼花,蜷起身子痛苦哀嚎。一双彩绣锦鞋出现在视线里,刺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令她如坠冰窖:

“凭什么?就凭我看你像蝼蚁,正如你看凡人那样。”

“李舍人,过分了。”玄离揣着手,不痛不痒斥道。

“是在下逾越了,给仙君赔罪。”

李少君立刻切回那副贱兮兮的谄笑,朝上座一拱手,弯着腰恭敬退回坐席。郦姜终于缓过了神,先是伏在地上呜呜啜泣,继而越哭越凶,最终坐起来放声嚎啕,哽咽着连磕三个响头。

“弟子不该出言狡辩,弟子……知罪。”

“诸位有何见解?”

旁听之众默然片刻,忽然有人起身肃拜:

“事已明了,当依理处置,一切请阁主定夺。”

满室弟子相继跟随他起身。

“请阁主裁决!”

玄离扫一眼身后的屏风,又扭回来环顾四周,亦撩袍起身,气沉丹田,朗声道:

“通灵阁弟子郦姜,凡心未泯,贪欲甚重,以至酿成大祸。念其本性纯善,且有思乡求归之心,着废除修为,剔去根骨,逐出通灵阁,永不得踏入太白山半步。可有异议?”

郦姜泪如雨下,颓然瘫坐在地,轻轻摇头。

“朔榕,你到门外行刑。”

不知何时回到席间的朔榕抱拳应下,抬手一招,两名弟子上前架起女郎往外拖。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鬼魅般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正在收拾笔墨的楚仪清惊呼出声。

“安陵?你怎么——”

方才被频繁提及姓名的女孩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她没有理会任何人,仿佛眼里只有惶恐不安的郦姜,孤魂野鬼似的一顿一顿向对方走去。当她走到近前,郦姜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战战兢兢伸出一只手触碰她的脸。

即将碰到的刹那,安陵绷直脊背,偏头躲开了。

“那个时候,南平王交给我一份名单,上面记录了参与谋害永宁伯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折叠平整,看起来有九成新。郦姜顿时止住颤栗,眼里的火灼灼燃烧,急不可耐想挣脱手臂上的束缚。

“给我,给我,阿姊求你……”

“真想要?”

女郎含着泪猛力点头。

听到这句回答,安陵释然地笑了笑。她后退两步,仰头长吁一声,笑容越发灿烂。

“借个火。”

楚林飞速丢出一颗火星,那火星沾之即燃,迎风暴涨,呼的升腾起来吞没整张纸条。女孩随手丢开焚烧的纸,火团在半空徐徐飘荡、坠落,最终化为一捻黑灰。郦姜爆出一阵绝望的哭嚎,疯魔般不管不顾扑过去,却被弟子们一拥而上摁住。

“放开!放开我——阿耶!我要报仇……”

几人把郦姜押出心殿,朔榕关闭殿门,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一连串搔刮耳膜的凄厉惨叫声。安陵恍若未闻,镇定地爬上高榻坐好,抓起桌案上的茶盏猛灌几口,然后提壶重新斟满,再将水泼洒到地砖上。

你本可以活下来的。

“元兄,这杯敬你。”

我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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