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方易水没有再动，轻声问道。

滚烫的泪水更多了，从颈窝一路流进衣服里，挠得人皮肤痒痒。

屋外不断有细细密密的凉风灌进来，肩上脑袋发间的雨水和眼中的泪水齐流，一冷一热，让他心烦意乱。

于是乎，他伸手把门关上，终究是接纳了这条跑回来认错的金毛。

顾十昭耳朵一动，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这才有点羞赧的把头抬起，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滴水的衣服，不敢往里走。

方易水长叹一声，转身走进房间拿出一条新毛巾，丢到顾十昭头上。

“擦擦，别感冒了，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说完就走进房间，也没看顾少爷有没有照自己说的做。

等他出来，稍微满意地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身上不再滴水，便弯腰拿出一双拖鞋，示意他穿上。

方家的灯光是淡淡的黄，很温馨，在大厅站上那么两刻，四肢就开始回暖，红润也渐渐漫上苍白的面颊。

方易水把衣服丢给他，让他去房间里换，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放到茶几上，便盘腿坐在矮几旁等他。

衣服是方易水自己的，穿在顾十昭身上短了一大截，图案是顾少爷向来看不上的卡通人物，倒是给他平添不少人气儿。

好在这是睡衣，比平常衣服宽松些，没有把身前扣子绷起来。

顾十昭缩手缩脚走到方易水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看了少年两眼，不敢有任何言语。

方易水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抬抬下巴：“稍微暖一暖。大雨天的你出门乱跑什么？”

顾十昭拘谨地两手端起，咽下两口，舌头被烫得有点发麻。温暖的液体一下肚，让原本被吹得冰冷的心暖和起来，嘴边的道歉也融在这刻的香甜里，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

“我来找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很明显，方易水并没有完全消气。但他昨天回家后自己也反思过，大家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方法不对，因此也没有强硬地把顾十昭拒之门外。

“我……”话到嘴边，原本打好的腹稿已是一片混乱。

“我昨天说的话做的事伤害到你了。是我不对，不该把自己的愿望强加给你。我是觉得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好吧，其实不是，其实是我感觉你不想理我，就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好好的道歉说得颠三倒四，顾十昭真想抽自己两耳光，这遇上事就不会说话的破嘴！

“反正都是我的错，我忽略你的努力，无视你的需求，看低你的人格，污染你的纯洁……”

“好了好了，停！”越讲越不对劲，方易水急忙喊停。怎么越说到后面越离谱，直接把他当圣人了？

顾十昭面上一片凄惶。他就知道道歉也没用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都怪自己！

想着想着，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又决了堤。方易水让他停下来。他就真的一个字都不敢再讲，老老实实盘腿坐着，眼泪也不擦，滴湿了领口的白色小狗。

方易水完全受不了现在这种哭哭啼啼的气氛。

他能够感受到顾十昭的悔意，也明白他认错的态度，从这么大雨还跑过来道歉就能说明一切。

无意让他更加内疚，方易水只好转移话题：“楼下不是有门禁吗？你怎么上来的？”

顾十昭接过方易水递给自己的纸，摁在眼睛上，说话声音低低的：“我站在楼下等，谁开门了我就跟着进来。”

“那你怎么淋这么湿？”

“我等了很久很久，一直没人进出。”言下之意就是，一直傻等。

方易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前那个靠在他耳边，口齿伶俐，气质优雅对他说“玩坏你”的顾十昭哪去了？圣路易斯小霸王哪去了？现在他眼前这个爱哭包是谁？

赶紧原谅他得了，牛奶才喝两口，眼泪都快哭干了。正欲开口说话，门铃突然响起。

“谁啊？”他扬声问。没人答话，但门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只得起身去猫眼旁看。是简亦熙。

他头发凌乱，表情不安，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方易水只能开门把他迎进来。

“易水！对不起！”人还没进来，道歉声先至。他身上还算干爽，看来没有像刚刚那个大傻子一样，伞也不打，就在楼下淋雨。

“我昨天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言行，发现罔顾你的意愿让你去念音乐学院是非常错误的做法！还有去见老师什么的，我本意是想去寻求建议，不是直接走后门的！”虽说情绪不佳，他的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连珠炮弹似的，要说到一个字都没有了才肯停。

方易水任他发挥，直到他把话说尽，才弯腰给他拿一双拖鞋。不看不知道，顾十昭居然还顺手把鞋放进了鞋柜里，就还，挺有素质的。

简亦熙见方易水态度松动，不由得有点打蛇随棍上，抱住他的手臂，面带祈求地看着他。

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方易水叹了口气，回头扫视一眼客厅，发现竟空无一人。

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掉眼泪，所以才躲起来？

简亦熙跟着方易水到茶几边坐下，牛奶还散发着热气，他一看见就把杯子捧到手心，状似无意地说道：“易水一个人在家喝热牛奶吗？很健康的习惯，但是我好冷啊，你不介意我喝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