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水的表情很疲惫,不像难过,但连原本圆钝的眼角都挂着苦意。他说话太用力,最后两个字甚至有几分嘶哑。
顾十昭从没见过这样的方易水。但他的心脏突然揪疼了一瞬。
少年就像一朵茁壮成长的花,汲取了有毒成分,花瓣的表皮都开始发皱。
“小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顾十昭从不吝于口才,可真到慌乱之处,他才发现自己张口结舌,连辩解一句都苍白。
“不用解释了,让我静静好吗?给我最后一点尊重,求你。”方易水很认真地看着顾十昭的眼睛,让他不自觉想要躲避。
大钟楼的钟声在整点敲响,教室内夕阳昏黄,底部的阴影却浓到发黑。
少年快速收拾着书包,却两次都不小心把手边的笔碰到地上。
第二次落地时,顾十昭想要帮忙去捡,却在触碰到笔身的前一秒被轻轻挥开。
方易水捡起笔,在做到一半的习题上划拉两道,笔迹断断续续,在纸面上留下难看的痕迹。
“摔坏了。”他自言自语着,随后把最后一本习题收进书包,朝教室后门走去。
在此期间,他一直捏着那支摔坏的笔,直到走到垃圾桶旁,他才停下脚步,将白色外壳的笔丢进垃圾桶里。
垃圾桶之前清理过,落到桶底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声音不大,却像响在顾十昭耳边。
待他抬头去看时,教室里已不再有方易水的身影。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
顾十昭倚在车后座上,茫然地摸着自己的心脏。
微微发痛,好像比平常跳得慢一些。可是仔细去摸,明明没有伤口,却又酸又胀。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仔细回忆着刚刚那场谈话的每一次细节,想要从中找出解决办法。
可是想了很多遍,脑子里来来回回还是方易水当时说的话。
“求你。”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他抓住自己的金发,手指揪住发根,企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点。
“所以在你们……只能依靠你们……感谢你们……”
“你们……你们……我们?!”顾十昭又打起精神来,找到了一丝突破口。
他打开手机,发消息给有阵子不联系的几个人。
可在得到答案后,他越发觉得自己可恶。
“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干涉别人的决定,企图用钱权来操控一个人的梦想,顾十昭,你真恶心。”
这根本不是方易水所需要的帮助,这称得上是侮辱。
他甚至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让方易水原谅自己。
他失魂落魄的下车,顶着一个瞩目的鸡窝头,连书包也没拿,像游魂一样走进家门。
忽略掉管家打的招呼,晚饭也不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袋放空,任由杂七杂八的念头把自己淹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漆黑的房门露出一丝亮光,门外传来顾爸沉稳的声音:“小昭,你现在有空吗,有事和你说。”
顾十昭被拎起来,又软倒在书房的沙发上。
顾爸看着儿子这幅不成器的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鼻子狠狠哼出一口气,又在想到正事时收敛。
“小昭,你和易水关系不错吧,他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一听见方易水的名字,顾十昭原本软掉的骨头一下支棱起来了。
“怎么您也知道?”他大惊,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在刚才,易水给我打电话,说是想要转学。要是圣路易斯真让他不开心的话,转走也好,央市还有几所不错的学校,他成绩好,转过去专心冲刺高考才是正事,你觉得育才实验怎么样……”
“不好,不好,哪个都不好!”顾十昭激动地站起身,冲到他爸书桌面前大叫。
顾怀容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的独生子,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这么大的人了,稳重不了一点。
“你以什么理由阻止人家转学?这是人家的自由,况且我们顾家帮人转个学还不是轻轻松松?原本想着你们在一个学校能照应点,问你他怎么了也答不出来,转走了也好。”
顾爸这种老狐狸,哪能看不出来反常的儿子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顾十昭因大喊而充血的脸庞瞬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