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亦熙老早就挑好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甚至已经打点好，不让一丝碎发留在外面。

“哎呀，小伙子长这么板正，肯定穿啥都好看！要不试试我们这件镇店之宝？”老板很热情，见顾十昭迟迟不做决定，便开始倾情推荐。

顺着衣杆，顾十昭看见了挂在角落里的一件褐色夹克衫，称不上好看，胜在设计简单，颜色低调。他套上试了试，有点不习惯那股扑面而来的新衣服味道。

但镜子里看着还行，一下就从优雅小王子变成了冷酷高中生。挑了顶同色系鸭舌帽盖住自己同样扎眼的金发，两人付过钱出门。

夜越深人越多，夜市的气氛越发浓烈起来，也彻底让他们找不到沈慕寒和杜慈的踪迹。

顾十昭拨通电话，打给比较会认路的沈慕寒：“慕寒，你们现在在哪，没跟丢吧？”

电话那头传来沈慕寒冷静的声音：“在易水家斜对面的摊子上坐着，你们来找我们？”

问清具体方位后，两人将帽檐盖严实，开始了漫漫寻找路。

“直走到第三个路口右转，第五个摊子的烤冷面那……”顾十昭口中念念有词，领着拼命避开与路人身体接触完全无心找路的简亦熙，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烤冷面，烤冷面，这条街这么多烤冷面，他们到底在哪个摊子上？！”顾十昭抬头看路两边花花绿绿的招牌，有点崩溃。

“这家不是，没看见，这家也不是。”街两边有小小的推车似的店面，后面设了座位，食客点完东西就到后面的简易桌椅边坐下，等待店家把吃的送过来。

但这条街烤冷面店铺很多，是个摊子都能做，两人这么明显的穿搭应该很好找才对，却迟迟没有找到。

终于，走到街中间时，他们远远瞧见了正在招手的杜慈。

与此同时，身后也响起方易水疑惑的声音。

“阿昭，亦熙，你们怎么在这？”

*

四人各坐在小方桌的一边，长腿缩着，十分拘谨。

方妈面色和蔼，方易水就是遗传了她那双大眼睛，她穿着格子围裙，给儿子的同学端上自家的拿手菜。

方爸紧跟着，拿来几瓶汽水。他是个面容老实忠厚的男人，肤色很深，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很是爽朗。

“小同学，叔叔阿姨这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随便吃点。”方妈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孩子气度不凡，但唯一能给的只有这些不值钱的吃食。

顾十昭忙起身接过，姿态放得足够低。

方爸把汽水放到桌上，一句话也没说。

看出两人的不自在，杜慈开口：“叔叔阿姨，你们去忙吧，我们就是来找易水玩的，不用管我们。”

杜慈难得摆出温和顺从的样子，很能唬人。反正方爸方妈是信了，拘束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去店面帮忙。

方家的小铺子生意很好，方易水一个人在灶台前烤着蚝仔烙，一刻不停，面前还是排起长队。

可能是灶台前的高温，他摘下了那条红色围巾，露出好看的脖颈。后面的头发有些长了，绒绒地缀在头顶，随着偶尔的风左右飘散。

在“滋滋”的煎炸声中，方易水面容沉静，但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都会认真倾听，讲到有趣处，还会笑出声。

与圣路易斯的那个可有可无的跟班不同，在这片充满烟火气息的世俗地里，他显现出完全不同的魅力。

方爸在边上颠锅炒起一份海鲜炒面，火热的锅气带起浓浓香气，在温度愈低的夜里，炒出生活的滋味。

方易水的面容渐渐模糊，可心中关于他的形象才破开各种身份与地位的禁锢，变得越发明晰。

“怎么不吃？”方易水被方妈赶去陪朋友，只能无奈退场，拿着小板凳挤到四人中间。

“吃不惯吗？再不吃可就冷咯。”方易水本来想帮忙开瓶，到了跟前才想起，这种饮料他们不一定会喝。

“易水烤蚝仔烙的身姿很好看，看得忘记吃了。”话向来很少的沈慕寒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把除了他以外的人都雷了个彻底。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的表情，兀自吃起来。

“很好吃，比我们俩上次去那家烧烤店好吃。”对于食物的评价让冷凝的气氛重新流动，可其中的暗流涌动，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连有洁癖的简亦熙都溢出赞美之词，生怕方易水觉得自己嫌弃。几个身量不小的少年，吃起东西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连着加了两回菜才堪堪吃饱，放在一旁的汽水也被一扫而空。

每当有人说话，话题又会迅速被转移，吃过晚饭的方易水陪着吃了点，他有些担心几位少爷会吃不惯这种路边摊，但显然每个人都适应良好。

饭吃了，招呼打了，可道歉却迟迟没说出口。几人从七八点吃到十点多，身边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方易水催着吃不下还迟迟不愿离去的几位少爷回家。

他将几人送到夜市门口他停自行车的那盏路灯下。

“都回吧，下次有机会再来。”方易水哈出一口暖气，看向人高马大还吃得饱饱的几位，终于问出那个几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

“你们突然过来，是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