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玄冰忙劝住。
“快起来,颂姑娘,说来,我也该谢谢你,若非是你,若非这幅图,怕是我此生都将抱憾。”
他说着,又想起晏回,那小子刚刚被他说了一顿,恐怕心中悲郁,这般想着,便又看向颂藜。
“颂姑娘可见到小晏侯了,他刚刚也是来劝我回云京,不过我气急,只以为他如今一心为祁王做事,忘却当年晏家之仇,所以便训斥了他一番,都没听他说完就将他赶了出去……”
冯玄冰说着,咳嗽了几声,似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颂藜垂下眸,看向手中被弄皱的画卷,想起刚刚在冯府门前晏回同她说话时的神情。
如此想来,她要做的事情,他确实也要做。
只是她要找冯玄冰,是为查清当年之事。
那晏回劝冯玄冰回云京,又是为何。
檐下风铃声响清脆,廊亭树深,似有春风拂过。
颂藜抬眼看去,晏回不知何时立在灯笼下,日头已然下坠,残阳似血,人影萧索。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灯笼萤光许许,被风吹响他时光色晕染而来,余下寒意。
颂藜静默在原地,风声似要推着她上前,她抑制住心中情绪,转过身去。
“颂藜。”
晏回叫住了她,少年声音欢快,好似没了刚刚那副悲郁的样子,他提了盏木制灯笼,凑到颂藜身边。
“本小侯爷细细想过,青县中必有云京的眼线,昨日公堂之事,恐怕早已传到了云京,你我二人如今是一条绳子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你不愿意与我同行,也不得不为之。”
晏回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泛白的唇瓣溢出笑容来。
颂藜怔愣住,不知名情绪似要涌上心头,她眉头稍蹙,仰头问。
“小晏侯可知自己所选的同行之人是个怎样的人?”
晏回垂眸与她对视,他眸中恰如点缀星光,灯笼暖意融融,直入眼底。
“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虽如雀鸟般娇弱,实则聪颖坚韧。”
颂藜挑眉,冷声道。
“小晏侯不怕给自己招惹祸事?”
晏回却笑,那笑容肆意洒脱。
“小娘子愿与我同行,又何惧前路危险?”
颂藜别过眼,似是预料到日后结局,她声音轻柔,只喟叹。
“小晏侯,我所做之事,恐日后不得周全,这是你自己攀上来的,若是你死了,我不会替你收尸。”
清风许许,霁月已当空。
晏回将手中灯笼递给颂藜,语气沉沉。
“我会顾好自己周全,自然也会护你周全。”
他如释重负,期待许久的事情终于得愿。
颂藜瞧着手里灯笼,木头被雕成花,灯火裹在蜡纸里,似有暖意流出,她收回手,言语凉薄。
“想必你也猜到,颂家流放,朱兴横死,并非偶然。”
“我能将那群人解决,倘若以后,那把刀刃对向你,小晏侯也无悔?”
她眼神宛如利刃,剥开晏回的外壳,一层层探寻他的内心。
颂藜知道,以蔺謇的能力,假以时日必会查到她身上,原本她是打算以那副堪舆图为饵,以当年之事为引,让蔺骞入局。
一个不畏强权的司隶校尉,是她最好的同行之人。
可入局的是晏回,从那日在颂府,他提着灯笼走向她的时候,或许他与她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要杀我的人很多。”
晏回薄唇轻启,自嘲抬眼。
“若最后死在你的手上,也算如愿。”
颂藜被他眼神中的悲怆惊住,不过一瞬,她收回目光,只低头摆弄手中灯笼。
“蚂蚁豢养蚜虫,是为了从蚜虫中取食蜜露。”
笼中光被她拢了一束在掌心,挥手间又散去。
“小晏侯,我不会杀你,但我身旁也不会留无用之人。”
晏回却没有被她这幅模样所影响,只是低声呢喃。
“颂藜,你有小字吗?”
颂藜手顿住,有些莫名。
“什么小字?”
晏回轻笑。
“你如今的身份并非颂家罪人,而是我的画师。”
他伸手替颂藜拂过抽芽的柳枝,风中袭来冷香。
“没有。”
颂藜垂眸,只当晏回是无聊。
“那本小侯爷给你取一个如何?”
晏回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颂藜。
她提着盏灯笼,立于树下,身姿纤弱,佳人如斯。
他语气轻轻,像是在说笑。
“不如,就叫拂柳,春日拂柳,日后逢春,我都会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