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初一,周边早餐店都不营业。
沈思服:“七点。豆子昨天晚上泡着的。”
豆子泡发后打出来的豆浆细腻,泡豆子却有点费时间。
听到答案后,薛荔安心了些,若是为了这一顿早餐,害得沈思服觉都没睡好,那她宁愿去吃陈叔的线面。
两人到陈叔家时,窄小的厅堂已经设好案,摆上贡品,只等他们来敬拜。这是河其的传统,大年初一,摆香案,面向空中祈拜。
沈思服将红烛点燃,从角落里找来一卷鞭炮,鞭炮扯开绕在屋外,火机点燃引线,劈里啪啦声要将这小屋掀翻。
烟雾缭绕,薛荔站在其中,空气中浓重、刺鼻的气味直往她鼻腔钻。
沈思服的身影逐渐清晰,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向薛荔笑着,卷进一些清晨的寒气。
薛荔眨眨眼,稳住了心神。
恍惚意识到,一年又这样过了。
声停后,陈兆才领着薛荔和沈思服跪在供桌前,三跪九叩。
积雪在融化,远方的鞭炮声渐渐消散,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穿堂风从后门袭来,近在咫尺的海,破烂的屋门,寒意无处隐藏。
薛荔紧了紧围巾,太冷太冷,呼出的气都快凝成冰了。
这座天官像,薛荔无数次凝望过、祈求过。
她又一次跪拜,虔诚地向天官祈祷——
请一直一直祝福我吧。
供桌撤去后,陈兆才一头钻进了厨房。
薛荔四处张望找陈叔,扭头对上沈思服含笑的眼睛,她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找不着了。
河其大年初一也叫开春,给天地神灵祭拜完后,合家吃一碗鸡汤线面,新的一年里便会平安、健康。
寓意是好的,可对于薛荔来说,便是噩梦时刻。
薛荔左看右看,在沈思服的注视下,拿起桌上的一听可乐,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把沙发上那袋桔红糕带出来。
沈思服笑得更深了,他一动不动,任凭着薛荔将可乐塞进他卫衣前的大口袋里。
“你就拿这个贿赂我?”沈思服指指口袋,一脸嫌弃,却也没拿出来。
薛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求人办事,就给塞了一听可乐,还是顺的别人的。
她捏捏沈思服的手指,刚想说话,厨房传来陈兆才的大喊声。
“呷面!呷面!”
深深看她一眼,沈思服噙着笑转身。
他没有真想在薛荔这里得到些好处,以往她吃不完的线面,最后都落进了他的肚子,今年也会如此。
如果她需要的话。
迈出几步却不见薛荔动作,他疑惑偏头。
腕上倏然多了丝冰凉的触感,沈思服顺着低头,薛荔细长白皙的手,此刻正轻轻拉着他的手腕,她动作轻柔,没什么力道,只感到阵阵痒意。
心里紧了紧,面上却毫无破绽,还有心思打趣道,“拉住我干嘛?”
“又想抱我啊。”
“现在这招没用了啊。”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松开手腕,上前一步,双手搭在他腰间,抱住了他。
沈思服僵住,看着陷入脖颈处的脑袋,心跳陡然加快,脑袋一片混沌。
那向来聪明的头脑,此刻也思考不出为何心跳得那般厉害。
嗅着他衣服上阵阵松木香,薛荔稳了稳心神。
她将沈思服的腰圈得紧了,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不是为了贿赂,而是她想,她想抱他,于是,她也这样做了。
或许在沈思服看来,她只是抗拒吃那碗线面,为了贿赂才抱他,可薛荔知道,不是的,不是的,她有着说不出口的秘密,甚至肖想更多。
剩的线面最终还是进了沈思服的肚子。
陈兆才从房间里出来,边走边说:“阿孝,你把这纸拿着,带着雪雪……”
沈思服接过陈兆才递来的纸:“带雪雪去哪儿?”
“庙里啊。你们去先公庙,远是远了点但人少,瞎子说那里灵的很。他去庙里跪了一个上午,你臆怎么到,他竟然看得到我脸上的痣了。”
薛荔半信半疑,沈思服显然不听他瞎扯,起身往厨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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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其县城里的人,出门要么靠双腿,要么踩辆动轮车,距离远些的地方,就得的士。
雪刚停的天气,坐上动轮车骑个几分钟,耳朵都得冻掉。
薛荔将头靠在沈思服肩上,倚靠着站。
她眼看着沈思服在打车软件上不断加价,原本二十块钱的路程,加几番依旧没人接单。
薛荔看不下去了,闭眼轻声说:“算了吧,走过去也一样的。”
这么冷的天,薛荔体力又不好,沈思服哪会让她走。
好在,几分钟不到,一辆的士打着“空车”的牌在路边停下。
“搭车吗?”司机降下车窗,嘴里还吃着蛋饼。
陈叔的消息不太准,先公庙确实远,但和人少搭不上边。
大概是河其初一的习俗,各个庙宇都人满为患,路边喇叭声骂娘声不绝如缕。
“欸欸欸,这砍仔!”司机喝了口水,破口大骂。
堵车严重,走走停停,配上车里的蛋饼味,薛荔胃里翻江倒海,额上忍出了一阵虚汗,再多坐一秒,早上吃的面都得吐出来。
她连忙推推沈思服,示意他要下车。
薛荔喝完半瓶水,才觉得好些。
庙外的街道上,摆满了各种小吃摊位,五香卷、醋肉、炒花甲。
往日薛荔爱吃的东西,现下却勾不起她一丝食欲。
她现在闻着味儿就想吐。
沈思服顺顺她的背。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她才缓过来点。
休息好后,两人慢慢向先公庙走。下车这里离庙不远,走几百米就到了。
沈思服在外面买好香,跟着薛荔在拥挤的人群里慢慢向前走。
庙里人多,薛荔怕走散,一直扯着沈思服的袖子,她踮脚,凑到沈思服耳边,“先去拜财神。”
苦日子过多了,来庙里第一件事就是拜财神。
沈思服无奈看她,“别人都是先求平安的。”
薛荔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将沈思服的童年往事抖出来,“陈叔跟我说,你刚来的时候,一周要去十次财神殿,恨不得住在里面。”
“陈叔怎么什么都和你说,看来是我的错,太贪财了,没给你做个好榜样。”
沈思服佯装后悔。
薛荔捏捏他的手指,将他的话原封不动送回去,“别人来都是先求平安的,怎么回事啊你。”
香火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屋檐下,挂满了红色的祈福灯笼。
薛荔等得百无聊赖,将沈思服的手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
正想和沈思服说些什么,一抬眼,便看见了转角处走来的三人。
毕梦梦蹦蹦跳跳,步伐轻盈,马尾辫跟着甩来甩去。
像是看见了薛荔两人,笑得更欢了,露出脸颊右边一处梨涡。
庄脉双手紧紧扣住身旁母亲的胳膊,像是生怕她跑走,他长发及肩,刘海快遮住眼睛了。
见到来人,薛荔顿时僵在原地,她颤着手,死死扣住沈思服,直到他吃痛轻呼,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