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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Case Four - Chap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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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无力苍白且单薄寡情的字里行间,给魏茗芳到此为止前四十一年的大半生做了个算不得温柔得体的客观小结;不过目前大家伙儿从白字黑字又签字盖章的医疗记录和死亡证明上还看不出魏茗芳的丈夫儿子之死和旁人有什么关系,生老病死,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课题,是这世上唯一还勉强算得上符合人人平等幻想的人生常态罢了,生死有命,天意注定,万万也迁怒不得别人。说来也是可笑又不那么恰当的对比,中年男人之乐莫过于升官发财死老婆,而中年女人之殇却莫过于丧夫丧子一身债。诶,扯远了;再说回这悲剧的女主角,魏茗芳一家和吴家人之间在此之前也是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位于天平两端的社会上流家族和社会下层人士,其中隔着无数肉眼可见的重重阶级和障碍,从纸面上寥寥数语的其中想窥见一点点的所谓“仇恨”的源头来支持大家之前分析提出的“仇杀”假设,想是也不太可能的,也完全不切实际的;众人万般无奈又同情唏嘘的神情中,不知是先前关于仇杀的动机假设出现了些许迂回和裂痕,还是对于欧仲霖等人的猜测和推理有了质疑和动摇。看大家的呼声还不够热情,萌萌耸耸肩,接着又调出数页资料,分享了关于魏茗芳一家三口其他的资料信息。

魏茗芳并非粤港本地人,其双亲健在但目前年事已高,生活在内陆中部地区的老家县城;二老早年间都是国营厂的双职工,不幸在壮年时期碰上浩浩荡荡的首批工人转业大潮,但有幸领了点补偿金、买下一套低价的职工福利房、就近开了间便民小卖部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魏茗芳家中没有兄弟,只有一个长她四岁的姐姐,以前大专还包分配的时候,她毕业后被远远地派到北方某个工业城市,与同期入厂的某同事结婚后便留在了那片白茫茫的大地上;除了逢年过节的简单问候和偶尔回老家探亲祭祖,姐妹俩之间后来渐渐也没了什么日常联系。魏茗芳自己成绩较好,也是于多年前考到粤港当地港南区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师范院校,22岁本科毕业后分配到了当时还没有完全开发建设起来的港南区某公立小学任职,同年金秋十月便与大她两岁的同校学长唐礼振喜结连理,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了儿子唐枋远。魏茗芳入职伊始教的是低年级的数学课,后来随着教育改革的推动和素质教育的推广普及,魏茗芳便主动申请担任其他教师都嗤之以鼻、但教学任务也更为轻松的手工实践课和自然科学课老师,这样她便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专心教养儿子唐枋远,也好为全家操持家务。魏茗芳在这所学校她一呆就是近二十年,用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记录着昔日小小的校园操场一次又一次地扩建、拖拖拉拉地盖起了新教学楼和教师宿舍楼、内内外外换了好几批全新的设备;她的每一个转身和回眸也见证了校园周边一栋栋推成出新的商品楼和写字楼,店铺老板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商业街和小吃街,招生广告贴了撕撕了又贴的补习班和兴趣班,以及她把所有青春热情和汗水都倾注进去的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们。

在丈夫和儿子双双出事前,魏茗芳未满41岁,公立学校的编制教师满50周岁能办理正常退休,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满45周岁也可以批准办理内退;唐礼振和唐枋远去世后,当时42岁的魏茗芳本来再熬个三四年,递个特殊申请办理内退的批准大概率是能通过的;但丈夫儿子相继离世,魏茗芳的精神状态随时处于崩溃和爆发的边缘,已无法支撑她正常备课教书并与同事学生和谐相处;前后拖拖拉拉地又混了几个月,终于在唐礼振和唐枋远去世的那年十一月,经过学生家长和其他同事的联合投诉,且校领导与魏茗芳的多次谈话无果后,学校里分管人事的副校长、同时也是二十年前带她入职的师傅,还是与魏茗芳有了一次艰难的会面和谈话,不得不让她离开岗位。但校领导还是体恤她的困难和苦楚,念在她这些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份上,破例给魏茗芳办理了停薪留岗,保留她的岗位到45岁时再给她办理内退,还可以享受一般退休教师待遇;而失去家庭后又弄丢了工作的魏茗芳,双目无神地向校领导道了谢、失魂落魄地拿了一笔补偿金和慰问金,拖着那一年多来消减萎缩了太多的背影,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融入了喧闹嘈杂又生机勃勃的校园操场中,渐渐淡化在一脸担忧的副校长的视野中。紧接着由于各路债主夜以继日的步步紧逼,为了生计的魏茗芳不得不立即重新投入本地人才市场寻找工作,并于第二年春节后通过背调,在【荣福斋】入职为一名普普通通的餐饮业服务员。

魏茗芳的丈夫,唐礼振,也非粤港本地人,老家远在内陆西北山区的农村;家中父母健在,与小他三岁且成绩不太行的亲弟弟都在背朝黄土面朝天、日复一日地务农,即使是丰年的收成除去成本后还得靠着政府的补贴才能维持生计。唐礼振从小成绩优异积极上进、是典型的立志要逃离贫瘠故土的小镇做题家,在高考那条独木桥上挤得头破血流后,终于是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深山沟壑,并且很明智也很无奈地选择了在那个年代的最优解,即免学费免住宿还包分配的公费师范院校,又通过生活补助、全额奖学金和不辞辛劳的打零工,不要家里一分钱地解决了自己在粤港的全部吃喝拉撒和日常用度问题、还能在逢年过节往家里寄点不算多的盈余,聊表这个远在他乡的不孝子的心意。唐礼振于在校期间与小两岁的师妹魏茗芳相识相知相恋、待魏茗芳毕业后二人很快便结婚生子了。其实作为公费师范生的唐礼振,原本按政策毕业后是要被分配到生源地的中小学任教,但一想到要么与决心留在粤港的魏茗芳就此分离、要么就要支付一笔当时对他来说算是天价的赔偿金和违约金并记入档案,唐礼振就心如刀割且焦头烂额;但当年他偏偏就走了时代的狗屎运,刚好碰上了粤港市下辖多个乡镇在搞“异地生源优秀公费师范毕业生省内就地任教”的首批试点;也就是说,只要申请考核通过了,唐礼振便不必回到生源地捆绑六年。

虽然粤港市周边村镇中也不乏未受到其巨大经济辐射效应的山旮旯山沟沟,呆上六年也不好受,但老家那条件和待遇可是连粤港市乡镇的一个脚趾头也比不上;唐礼振当机立断,立马联系了导师推荐背书并填写了申请表,最终如愿以偿地在粤港市周边某山村里唯一的公立小学中担任了低年级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以及各种非教学性杂务)。但呆满了六年后,既没人脉又没背景、平时只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完成教学任务和其他分派的唐礼振,自然是不愿再次回到穷乡僻壤的老家,但也无望被转岗调回粤港市区的公立学校系统任职,特别还是新近发展的港南区的公立学校;而与此同时,魏茗芳早已在粤港市港南区任职的公立小学稳定下来,连儿子也眼见着也要入学了。唐礼振为了能和魏茗芳母子二人团聚,他一狠心便辞去了稳定的体制内工作,毅然决然回到粤港市加入了港南区某私人教育机构开设了课外补习班,这样一来他们家庭收入也比单单在公立学校教书领那份五年十年都涨不了多少的死工资要好了不少;这对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试图落地生根的夫妻、由自身经历而深知教育和学历重要性的二人,看着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时已初现未来学霸体质的宝贝儿子,下定决心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必须勒紧裤腰带在儿子上初中之前购入一套能勉强塞下三人的学区房,誓与港南区最好的初中,还有放眼全粤港市升学率都名列前茅的高中,做上六年的邻居;要是儿子能有出息,将来就算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送他去下湾特别区的顶级私立大学读书、甚至是有望送他出国深造;只要苦上一代人,就能让儿子唐枋远能有一个实现小幅度阶级跃迁的渺茫可能性,为此夫妻俩也做了堪称是他们一生中最昂贵也最明智的投资决定。

一切似乎都沿着最好方向上的正轨有条不紊地走着,直到那一天,唐礼振结束了一天不间断的授课和本季度沉重的课程销售任务,回到工位上整理资料时突然晕倒,被同事匆匆送往医院做了一套他之前已经忽略了很久的各项测试和检查,夫妻二人这才得知了那个惊天噩耗,唐礼振当时已经是处于肾病终末期,如一柄强弩之末般,为了家庭一直不敢言语,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经专家会诊,如果不尽快做换肾手术,主治医生的最保守估计为一年半到两年;至于找到匹配肾源换了肾,由于唐礼振本身先天体弱不足,医生对手术成功率和手术预后也是持谨小慎微的保留态度,但医生的意思,能是做手术总比拖着等死要好。原来在唐礼振发病入院前的近三年,由于从上而下对整个教培行业的政策大调整和结构大洗牌,作为远在天边上有老、近在眼前下有小的卑微三明治夹心,已经年过四十的唐礼振在第一轮大裁员潮中就差点失去了工作;在房贷车贷等各种生活压力下,在下行的大环境中还在勉强维持运转的公司中,他不得不接受了减薪减薪再减薪又多倍加量的工作岗位、并承担了数人的工作量和老板客户的多重剥削压迫。要知道,很多肾病是由于先天基因缺陷、幼时膳食不良营养不均、再加上后天积劳成疾才逐步养成的慢性病;可惜肾病偏偏又是个一等一的富贵病,是普通人家绝对生不起的病。屋漏偏逢连夜雨,唐礼振病重入院后,原公司老板看着保险公司那边高昂的账单,开动他那机灵的小脑袋瓜儿、快刀斩乱麻,用请假过多考勤不合格、同事相处不融洽,和工作绩效不达标等一众不可辩驳的原因,一声不吭地将他给解雇了,导致这个家庭一下子又失去了超过三分二的经济来源。而除去医保中少得可怜的药物品种涵盖范围以及比地下室的天花板还低的报销额度,剩下的开支大头都集中在进口药物,手术费用以及营养费上,也压在了这个本来还能堪堪过得去的家庭上;唐礼振和魏茗芳夫妻二人不得不出售手中唯一的房产,而由于房地产市场和线下实体经济日渐低迷,着急寻找买家接手才能盘活现金流的他们只能看着资产售价的严重缩水,带着儿子灰头土脸地搬入租住的狭小两居室中,不过好歹是用手术暂时保住了唐礼振的小命;而根据永恒不变的墨菲定律,唐礼振的手术预后果然非常不乐观,接下来一次次的治疗终究是没能留住魏茗芳那未满45岁的丈夫、唐枋远的父亲。

魏茗芳的儿子,唐枋远,如果这个男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也大四下学期、马上快大学毕业了,想来他本该在鸡飞狗跳的男生宿舍里,正为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得在读研读博、出国、找工作或考公考编等条条选择中摇摆不定,另一边可能还得应付被冷落的女友的撒娇和不满;但四年前的猝死让他在魏茗芳的记忆中永远停在了18岁高考最后一科前的那个下午,那个吃完午饭温完书、准备好考试用具后就自己坚定地走向考场的少年。唐枋远,这个家长口中教科书般的别人家的孩子,曾经以全区第九的名次从二中(初中)考上了港南区最好的七中(高中);高中三年他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几次省模考成绩已经够到了几所名校的保送生线,数学和英语成绩尤其优异,而恰好唐枋远在保送意向书上填的是数理金融专业,简直是他强项的最好结合,并且还在投给意向院校的学业计划文书中填上了想要参加学校的二加二项目,之后能有出国继续深造金融管理专业的机会。只不过天妒英才,唐枋远自然是遗传了一些父母基因中的先天疾病,慢性肾病平时当然看不出来、保养得当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困扰,但在学业压力下常年劳累过度就容易出现问题;再加上唐礼振重病期间,魏茗芳对儿子的生活起居肯定是疏于照顾,饮食作息上的不均衡也给他本就内核不稳定的身体素质造成了严重打击;之后父亲病逝所带来的绝望和悲伤,家里债台高筑的自卑和压力,在加上对于高考成绩的担忧和对未来渺茫道路的迷惘,一重接一重的压力,终于是让这个18岁少年的单薄肩头彻底崩溃在高考最后一科的考场上。

萌萌对于魏茗芳的家庭关系和社会背景介绍告一段落,再回头来看众人同样昏昏欲睡的反应: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日都在上演的、被疾病逼得走投无路的寻常人家故事;在众人耳朵里已经是见怪不怪,众生皆苦罢了;魏茗芳都年过四十了,说直白点,也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放眼世间,这个岁数的男男女女,谁家里头还没死过几个老的小的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寻死觅活的。作为成天见惯了五花八门的死法和奇形怪状的尸体、人面兽心的红男绿女,以及最骇人听闻的人间冷暖的一众前线刑警,对这个催人入眠的故事框架和走向基本不感冒,不过还是有人对这个中年女性的遭遇和经历倍感唏嘘,谁让命数就是如此呢,疾病这种东西总是不知不觉中就会找上门的呀,有人抽烟喝酒样样来,照样活到九十九;有人清汤寡水早睡早起,到头来仍旧得进ICU续命苟活,烧成灰时还没跨过退休领社保的年龄基准线呢;对在生存线上下苦苦挣扎的打工人来说,这都是基因里设好的定时/炸/弹/,是改不了的天命,那你能找谁说理去。

众人沉默地望着大屏幕上那样貌有七分相似的父子二人,目光久久地在他们过于可惜的离世年纪上左右徘徊;静默的空气中是萌萌反复翻着自己潦草笔记的“莎莎”声,良久,同样身为十多岁男孩子母亲的罗敏娟,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寂,道【魏茗芳的家庭情况。。。哎,算了,不说了。。。不过如此看来,我现在倒是觉得她不太可能在吴家的家宴上投毒了;魏茗芳与吴家之间有什么我们尚未发掘的纠葛先不说,但至少她不大可能对那对双胞胎下死手;昨天中午首先中招的就是吴家的俩男孩子,没错吧?魏茗芳的儿子在高考考场上猝死,而为此她有了心理阴影,导致她不能在日常工作时时刻刻接触小孩子;从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角度来说,她非常容易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甚至连从事了近二十年的小学教师岗位都放弃了。那昨天那场家宴中,不论她有没有份、也不论她做了什么,那肯定是不会主动去伤害小孩子的呀;我认为从动机和心理两方面分析,魏茗芳的嫌疑都下降了不少。诶,欧队,你怎么看?】此刻欧仲霖抱着双臂靠在大门侧边的墙面,低垂着双眼聆听大家的七嘴八舌,对于罗敏娟的提问摇摇头并不回答,而挤在他一旁的毛威,反而急匆匆地又有点中气不足地轻声反驳道【可、可是,魏茗芳会不会是、抱着、那个,物极必反的心理呢?比如,她自己的孩子没了,现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天真烂漫、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她就内心阴影反噬、天平倾斜了,嫉妒心开始作祟,觉得既然自己没有了,那其他人也不能有,所以才特地对人家的孩子下毒;从这个角度来推测,也不是不行吧。。。】在座有不少人其实暗地里都同意毛威的说法,数年前接连经历两次重大不幸,谁知道那会给魏茗芳的内心造成怎样的黑色漩涡呢;一时间议论又进入了死胡同,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话题便只能像前一晚那样暂且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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