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晔回到曹府,曹阁老正巧在正厅等他。
见季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曹阁老便知晓他已经知道郑容不日就要回京的消息。
“你见了他,自然就会知晓一些当年的事。”
曹阁老让人煎上了茶,自己慢条斯理的拿着剪子修剪花枝。
平日无事,府中的大小花枝都是曹阁老亲自打理的。
看着那些杂乱的花枝逐渐变得规整有致,季晔缓步上去,替曹阁老将遗落在地的碎叶扫到一处。
这些日子在曹府居住,他本以为曹阁老应当是无心打理这些小事之人,却不想竟对这些格外上心。
“阁老觉得他会说吗?”
季晔怀疑的看向地面,并不与曹阁老对视。
想起前世所见,他只觉得郑容此人不可小觑,是个心中黑暗喜好杀戮之人。
内心黑暗,则对他人往往戒心极重,这一点恐怕与楚帝不相上下。
“既来之则安之,他不说,也自是有的方法让他吐露清楚。”
曹阁老淡淡一笑,胡须随着嘴角轻扬,一颤一颤的很是云淡风轻。
小侍将茶水捧来,曹阁老自己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随后很是自在的一饮而下,甚至抿嘴回味片刻。
“若仅仅是郑容,恐怕你不至于这般忧愁。”
苍老的眉眼里藏着无数心思,他细细观察着季晔的一举一动,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却总给他一种太过成熟低沉的错觉。
“是,”
季晔如实交代,他犹豫这开口,“太子今日仿佛在试探我。
虽并未直接挑明什么,但他想知道我对三殿下是否有其他心思。
甚至,他明知我对楚佑一事甚是怀疑,还想明晃晃的借我之手,将楚佑除掉。”
“你应允了?”
“未曾,”季晔蹙眉看向曹阁老,“阁老,太子恐怕比我们想象中更加难以对付。”
太子毕竟是储君,须知他并非长子却能被楚帝一眼看中,自然是有实打实的本领。
“太子毕竟是太子,否则何以承接帝位,何以入主东宫多年不曾动摇?”
曹阁老伸手示意季晔坐下,并亲手为他添了一盏茶。
“季晔,你父亲之事我们会逐步查清,你莫要心急。
与此同时,若令尊在世,定不会允许你这般为他殚精竭虑,舍生忘死……”
曹阁老语重心长,用长辈的口吻很是慈爱的说道:“你要珍重你自己。皇族之事,太子既然已经存疑,你如今还是明哲保身,莫要插手的好。”
皇族之事?
曹阁老究竟说的是谁,其实季晔一瞬间便也清晰明了了。
被人猛地戳中心事,季晔猛地抬头,正对上曹阁老一双清澈透明的双眼。
他知道曹阁老指的究竟是什么。
可楚云璃身处于漩涡之中,数不清的人想要她的命。
她就仿佛只身站在那悬崖峭壁面前,仅一步之遥就会万劫不复,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安下心来。
他拧眉苦笑,“今日太子还曾提到过外室之事,恐怕曹府已经被密密监视着。”
“是了,那是必然的。”
曹阁老看向季晔,想到青黛,他转瞬又将袖口中的钥匙交给了他。
“正巧有段时日不去了,季晔,你代替老夫去看看她吧。
虽然不是曹诘,但也应当给她一个交代。说什么做什么我自不必多说,她如今怀了身孕,本不该忧思过度的。”
季晔起身接下,朝曹阁老恭敬行礼。
曹阁老至始至终都牢牢的站在季晔身后,他应允此事,想到曹诘之死仍有些过意不去。
“阁老,你为何不怨恨于我?”
他定定的看向老者,他无缘无故顶替了阁老之侄,甚至让老者错过了唯一给他下葬的机会。
曹阁老闻言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神情恍惚的盯着门外随风摇曳的枝芽。
“怨你?你不过是被牵连进去了。曹诘进京,从一开始便不会有善终。
老夫劝过多次了,他盲听盲从,在这京城里……已然也活不长久。”
季晔看着老者弯腰垂眸,抬手抚上皱紧的眉间,眼眶缓缓泛起绯红。
知道说到阁老的伤心处,于是不便多说。
他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忠心耿耿为国谋划,最终却还是免不了被皇室众人算计。
季晔扭头看向老者,“若是能出困局,阁老可愿归隐乡下,做一介凡夫俗子,教书先生?”
归隐乡下?
凡夫俗子?
曹阁老缓缓回头,季晔站在门口一身乌青,身影在光晕中很是夺目。
他怔怔的盯着那束光,仿似数年前初见季青峰,也是这般的场景。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若是他年轻时也有过成家的打算,是否如今的也能长到像季晔一般大了。
缓缓回神,曹阁老仰面大笑,甚至有些笑不拢嘴。
他定定的看向季晔,“若能,倒也好。老夫就去做个种地的糟老头,平日里浇花养鱼,让你们坐在跟前给我讲故事听……”
。
曹阁老并未将人直接送出城,毕竟外室怀了身子,长久颠簸始终不好。
季晔随着马车一路向西,走了数里,这才在一个深巷中寻到一户人家。
敲门数声都无人应门,季晔打开门锁,刚准备踹门而入,却忽然有一阵轻咳声响起。
一青衣女子小心将门推开,她一身素衣很是萧条,唯独挺拔的肚子将人衬的很是消瘦。
见了季晔,她一双美眸很是惊讶的蹙起。
随后静静看了许久并不说话,脸上的错愕也逐渐归于平静。
“季公子,请进。”
听见来人唤他“季公子”,季晔很是错愕的看向她。
“阁老已经同我说过了。”
青黛一脸平静的看向季晔,“你虽然顶着夫君的面皮度日,奴家却清楚的知道,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