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见她吃得满意,闻言自顾自也了一碗汤,说道:“还是韵娘懂我。被他们灌了好些酒,胃里实在难受得紧,正好喝点热汤暖一暖。”
与此同时,堪堪扶着墙才能站稳的林澈,因着给谢轻舟挡酒,扒着墙根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过后,林澈背靠着墙,发出了虚弱的骂声:“谢轻舟,老子真是服了你了!等我哪日成婚,你不给老子喝上一大壶抵债,小爷我“林”字倒过来写!”
与墙角的冷风扑面不同,屋内自是一番暖意融融,灯火可亲。
谢楼和青幺得了谢轻舟允准,将桌上未动过的菜撤了下去,正好夜深,趁着菜肴尚热,再让庖屋添几个菜,他们几个也下去热闹放松一番。
青幺本是不想走的,但谢轻舟扫视过来的眼神太过骇人,眯着双眼打量了她一眼,就让她乖乖端着托盘离开。
孟韵胃口不大,一碗馄饨下肚已然饱了八分。晚膳不可多食,见谢轻舟停箸,她便也放下了筷子。
“吃这么点儿就饱了?”谢轻舟拿过巾帕擦了擦嘴,见孟韵点头,他便放下了心。
谢轻舟起身行至八宝架前,手指循着记忆,落在一个铜锁锁住的小盒子上。捏住锁扣打开,里面整齐放着一张新写的纸卷。
“打开看看。”谢轻舟将纸卷取出,递到孟韵面前。
孟韵不明所以,双手捧过纸卷,指尖拨弄了两下上面捆绑的丝带,纸卷上的内容就在她面前展露出来。
“这......”孟韵唇瓣微张,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眼前的这张纸赫然是她前不久才见过的和离文书。
只是这一次,落款变成了谢轻舟。
谢轻舟在案几旁坐下,招手引她过来,二人坐在龙凤花烛旁,眼睛一齐看着面前的这张和离文书。
这份文书只是一半。若要生效,只要在落款旁添上孟韵娘三字,二人之间便再无瓜葛。
看完了和离文书,孟韵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韵娘多谢大人体恤。”
她知道谢轻舟是为了让她放心,这才备下一份和离文书,表明他自己绝无强迫之意。
谢临帆,你确实是个君子。
“你先坐下。”谢轻舟可不想新婚之夜又受她的大礼,趁她刚起身便把人按住。
“这份和离文书,我原先的目的是为让韵娘你放心。我想这句话就算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孟韵听后点了点头。
谢轻舟接着道:“如你所见,贺兰氏希冀落空,回长安之后定会在朝有所动作。说实话,我今日亦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谢轻舟站到窗前,月光透过明窗洒落在穿着喜服的肩头,半张脸隐匿在青蓝色的阴影中。
他语气幽幽,似在忏悔:“我后悔不该把你卷进来。我明知此行凶险,却故意将你拖下水;我明知你不愿,却故意以恩相协,强迫你嫁给我,我真的......”
“大人,别这么说。”孟韵打断他的话,一面缓缓起身,一面将和离文书小心地放在盒子内。
谢轻舟转脸看向她,孟韵微微一笑,道:“跟大人说句心里话,我从小便是一个执拗的人。若是我想做的事,刀山火海我也不怕;若是我不想做的事,拼死也逼不了我。”
比如昔日非要嫁给焦文俊,比如今日答应嫁给谢轻舟——都是她点的头。
谢轻舟轻笑了一声,转身时,跃动的烛光映照得他面容愈发俊朗。
“今日毕竟是个大好日子,不说这些......纵使你愿意,我也觉我从前的行径有些荒唐。”
“大人,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孟韵浅浅一笑,食指竖放在唇上,“我可以答应您,替您保密。”
谢轻舟的笑容更大了一些,他指着装有面前的和离文书的盒子,郑重道:“韵娘,这东西你得小心保管。若是,我是说若有那么一天,你还可以凭借它,安然无恙返回苏城。无论如何,外祖父会保你和孟家不受我的牵连。只是,真到那时,你的铺子可能就开不了了。”
“真到那时,我恐怕也跟大人一样,被视作拴在一根藤上的蚂蚱,逃不了了。”孟韵说着露出释然的神情,烛光明灭,在谢轻舟眸中闪烁。
“大人要做的事,韵娘都支持您。”
“而且,我相信以您的本事,一定水到渠成、无往不利。”
这些话让谢轻舟很是受用,他笑着应下,拿起自己前不久脱下的腰带,作势便要离开。
孟韵忙问道:“大人今夜不在房中歇息吗?”
见谢轻舟顿住脚,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孟韵差点闹了个大红脸。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我是说郡主的人会不会……在衙署内……”
谢轻舟斩钉截铁道:“她不敢。”
贺兰梨花一到苏城便往衙署里放了几颗钉子,他顺水推舟养了几日,趁着今天全都拔掉了。
“那就好、那就好。”孟韵点了点头,她倒是多虑了,今夜不用于谢轻舟同处一室。
话音落,谢轻舟便退了出来,关上房门那刻,眸光如闪电飞速从孟韵身上一扫而过。
从头到脚,由上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