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一口水刚咽下去,闻言又激动地呛出来。
“不是吧,谢二?!”楚容擦了擦衣襟上的水,一脸不敢置信,“你强取豪夺啊?堂堂苏城县令谢轻舟,莫非要做恶霸?”
谢轻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将手里的杯子搁下。
“她很有本事,却因三年无子,遭丈夫背叛、婆母苛待,是个惹人怜惜的女子。如今能够脱离苦海,我很为她高兴。”
可这样好的女子,却因为容颜被人盯上。甚至被李六郎用不能和离威胁,逼她就范。
所以谢轻舟才如此憎恶李六郎,将人狠狠打了一顿。
谢轻舟说着转了转手腕,双手骨节处微微破皮泛红,残留着丝丝血渍——他还是揍轻了。
楚容同情韵娘的遭遇,不禁摇了摇头,唏嘘道:“确实是个可怜的女子。”
不过,她旋即又纳闷道:“我替韵娘把了脉,她身子康健无虞,不应该呀?”
谢轻舟幽幽道:“是她丈夫没那个命。”
楚容撅了撅嘴,她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子,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很认同谢轻舟的说法。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或许是韵娘良人未到,子嗣缘这才来的慢一些。
楚容忽然想到,谢轻舟这一来二去,把她都绕进去了,现在还没回答她一开始就提的那个问题。
“说说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韵娘那边斩钉截铁说和他毫无干系,还一个劲儿得夸谢轻舟是个心善之人。
楚容都不好意思和他说。
一是怕这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二是最怕他真在苏城搞出什么抢夺人.妻的事来。
啧啧啧,楚容想到谢轻舟小时候,缠着自己阿耶要糖人那个黏糊劲儿,兀自打了一个寒颤。
谢轻舟却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少见的惆怅之色,“我不知道。”
楚容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坏了坏了。
浪荡公子一朝金盆洗手,危难之际对小家碧玉一见钟情。落花有主,流水有意。
究竟是风吹花落入流水,还是流水绕树润花发?这是多好的说书本子,呸,多糟心的事儿。
“你要帮她和离吗?”
“这是自然。”
他不会再让别人有机会威胁她。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楚容见他神色认真,便知他对这事上了心。
谢二已经是弱冠儿郎,再加上韵娘确实守礼。她这做表姐的也不好多管,于是拍了拍谢轻舟的后脑勺。
还额外贴心提醒了一句:“悠着点。注意分寸。”
谢轻舟冷漠地拂开她的手,凉凉道:“你若是不想苏城儿郎的庚帖出现在舅父书房的案几上,现在就给我闭嘴。”
楚容生性以制药行医为乐,最怕别人在她面前提起成婚一事。
谢轻舟此举可谓是捏住了她的命门。
秀气的拳头一捏再捏,她愣是不敢挥出去。
楚容还想说些什么,此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谢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郎君,孟娘子来了。”
“进来吧。”谢轻舟理了理衣襟,摸了摸头发,检查完毕后,又指着门口,眼神示意楚容出去。
楚容脸上扬起一个假笑,扛起药箱提裙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孟韵眼前出现了一张楚容温柔的笑脸。
谢楼站在孟韵身侧,看得眉头一皱,嫌弃震惊兼有。
楚容的眼神在孟韵身上不着痕迹转了一圈,十分精准地落在她袖口描绘精致的兰花图案上,暧昧地笑了笑,问道:“韵娘子才刚饮了药,怎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便下了车?”
孟韵目光闪了闪,回道:“出来的时辰不早,应当早些回去,免得家人担忧。”
楚容略点头,瞟了一眼屋内的谢轻舟,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
“韵娘子保重。”楚容垫了垫肩上的药箱,幸灾乐祸地快步离开。
*
房门重新阖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桌上的茶水让人重新上了一份,谢轻舟执壶替她倒了一杯,奉到她面前。
“来,韵娘。”
孟韵刚碰到茶杯的指尖顿时一缩,慢慢蜷缩回去,手指重握成拳。
“怎么了?怕我在茶里下药?”
谢轻舟见状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挪出心情与孟韵玩笑。
孟韵微微一笑,双手却不得不碰过茶盏小小啜了一口。
茶水润泽了干燥的嘴皮,嘴唇重新浮现了红润的颜色。
谢轻舟这才展眉一笑,问道:“韵娘匆匆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他在等她开口,或者是期待她开口。
二人落座的距离不远不近,虚空之中正好衍生出一盘混沌棋局。
而且,新开的这盘棋局上,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对手下一步棋落在何处。
谁让他天然具有碾压性胜棋的优势。
想到这里,谢轻舟的心里激动起来。
两人等待的是同样的事情。
孟韵也知道。
他想赢自己,实在是太简单了。
或许只要自己开口求他,夸张一点想,谢轻舟可能会让人在一个时辰将和离文书放到她面前。
一个李六郎就将她差点整死,更何况是他谢轻舟。情.欲让人如痴如醉,圣人亦不能免俗。
谢轻舟有,所以孟韵害怕,只能一味躲避。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她不想才出深渊,又入泥潭。
焦家尚有离开之力,面对有权有势的谢轻舟,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继续活在这世上。
谢轻舟见她几番嗫嚅,笑了笑,贴心地替她说了出来:“韵娘可是想让我帮你和离?”
孟韵自进屋以来一直低着头,此刻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在谢轻舟说出这句话后,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谢轻舟忽然觉得不对劲,面上笑意微微僵住。
孟韵唇瓣几张,终于问出了口:
“我是想问,和离一事,大人凭什么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