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两个马克杯,里面热气腾腾装着刚煮好的巧克力奶,上面还飘着烤得带点褐色的棉花糖,拿这热量爆炸的玩意儿照顾客人属实别出心裁,迟应却笑道:“辰哥现在应该还是喜欢甜食吧?我看前天晚饭桌上有冰淇淋和黄油吐司,辰哥的口味一直没变。”
孟辰不置可否,端起来喝了一口,片刻后,他将舌尖轻轻贴在上颚,等那阵仿佛是在对着他的味蕾拳打脚踢的致命甜度过去后,他若无其事放下杯子:“有心了。”
迟应眨眨眼,孟辰进入正题:“我当年是怎么出事的,你知道吗?”
提到这个,迟应的神色便有了几分黯淡,他叹了口气,虎口不安地转着杯身,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敢对上孟辰那不喜不怒的眼眸。
迟应吞吞吐吐:“辰哥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其实这件事说来......应该怪我。”
孟辰表情没变:“怪你,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和我吵架,辰哥那天也不会急着要走,我在后面追你,想和你道歉,你却跑到了马路上,然后......然后......”
“然后就被车撞了?”
迟应不答,可那沉痛的脸色说明一切。
半晌,孟辰笑了,他的手置于桌面,五指来回敲了一轮,在寂静的房间犹如是审判庭上落下的法槌,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隔着马克杯上飘动的白雾,孟辰平静地道:“迟应,你在骗我。”
他说这话时声调没有任何变化,眼神语气中也看不出指责或者质疑的意思,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只是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至于要不要信,要不要对此进行辩解,那是别人的事,孟辰并不在乎。
迟应自然是第一时间要急着辩解:“我没有,辰哥,你当初真的是出车——”
“我知道我的腿伤来源于车祸,这种稍微查一查就能清楚的事上造不了假,你不会挑在这一点上说谎。”
“那你是觉得……”
迟应的演技炉火纯青,配上他这张脸不进军娱乐圈真是可惜,他受伤地低下头,那受了委屈却不愿对心上人发作的退让姿态谁看了都要信他是情圣,可任务三仍是没有完成,黑框字不具备人性,中立而平等,只将事实悬在孟辰眼前。
【任务三:查明当年的真相。未完成。】
孟辰开始觉得迟应有意思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信口雌黄,言之凿凿把黑说成白呢?
不,迟应不会那么蠢,最可靠的谎言是九分真里掺了一分假,所以车祸是真,车祸的发生是原身自己跑到马路上也是真……说不定原身也是真的同迟应吵了一架,负气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举。
迟应自诩情深,暂且不论这深情里有多少水分,孟辰本能认定,他此刻说的应是十成十的真话。
问题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而在于……他没说出口,隐瞒起来的部分。
“辰哥。”他有些伤心地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孟辰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毕竟我没有过去的记忆,若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我怕是要被你骗得团团转了。”
果不其然,迟应被这话一激,更多信息就顺理成章吐露了出来:“可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你确实是因为和我吵架才从这里跑出去,我没来得及拉住你,就那样眼睁睁看见你被货车卷到车轮下......我吓坏了,救护车接走你后才回过神,你住院那几个月我想来看你,可护士说你需要不受外人打扰静心疗养,我就只好等你有所好转了再来......可你一出院就搬家,我得到消息赶来找你,你却表现得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怨恨我,恨我当年害你出了车祸,才假装失忆不肯与我相见......”
“没想到,你是真的因为冲击太大,把过去的事都忘了一干二净......”
他低下头,手肘撑着膝盖将交叉的十指重重抵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无比颓丧,他这般模样倒一时真叫孟辰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可就在这时,孟辰听见迟应低声呢喃道:“太好了......”
十指的缝隙,隐约可见一点勾起的弧度,那一瞬间,迟应竟然是在不能自持,无声而癫狂地微笑。
孟辰心跳也跟着加快一瞬,他捏住了靠在墙边的手杖。
“太好了。”
然而迟应忽抬起头来,神情带了些释然,“我们能重逢,像这样又聚在这栋屋子里,一定是有神在庇佑你我。”
孟辰道:“你信教?”
迟应却摇摇头,温柔地道:“我的信仰不存在于当今任何教派,只在......我心底。”
旋即他话锋一转,关心起孟辰:“辰哥,你没有信息素,生活中会有什么不便吗?”
“你热潮到来时我察觉不了,这算不便吗?”
“哈哈,当然算,可辰哥,我其实觉得你没有信息素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道,“辰哥,你有没有想过,人类花了万年难计的时间才从猴子进化为智人,基因的改变横亘着凡人一生无法遥望的岁月,但如今不到百年,我们的身体就在原本男女的基础上又多了abo的分类,辰哥,这不奇怪吗?”
怎么回事,这频道是从今日说法跳成走近科学了吗?孟辰不动声色地听着,这温顺的态度大概是给了迟应许多鼓励,他神经质地看了眼窗外的路人,把声音压得更低,凑近对孟辰耳语:“辰哥,这与其说是进化,我们更像是......被诅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