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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幕 苦涩之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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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毕,乐师与舞者愉快而疲累地向帐内在座的所有人致敬。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都不再是谁人的奴隶似的。掌声雷动地响起。

“亚科夫,你都看得呆了。”不知何时,巴图尔已经扭过脸来打量他。“你若喜欢,我将塔吉亚娜赐给你做妻子可好?”

亚科夫惊讶得说不出话。“…我从未有过如此念想。”他结结巴巴地辩驳,脸上却浮起红晕。“我绝不染指您心爱之物。”

“心爱之物?谁说是心爱之物?”巴图尔一边向嘴里灌酒一边吊着眼睛瞧他,又转脸去瞧俯在地上的女奴。“不过,你也是时候结婚成家,叫你的孩子继续效忠我。你还没搞大过哪个奴隶的肚子呢。”

“祝你们早生贵子。”高贵的罗马少女事不关己地发出轻盈笑声。“这舞蹈来自埃及,正是伊西丝女神祈求子嗣的仪式之舞。”

“真的吗?我从不知道塔吉亚娜还有这般本领。”巴图尔大笑起来,向营帐内所有人用突厥语翻译了这话。“我们的客人说,这舞是用来求子的!”

这话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亚科夫又气又羞,咬牙切齿。他偷偷端详那罗马少女的表情,可一无所获。少女神秘地将脸庞蒙得死死的,发丝也全盖在头巾下,一根也不露出来,哪怕满帐的烛火也点不亮她的容颜。也许这是一种引人遐思的伎俩,亚科夫想,她就是想叫男人好奇她的样貌才这样做。不过,他又不情不愿地感激她。若是巴图尔心爱的女奴真能赐给自己做妻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起来吧。”巴图尔又摆摆手,自嘲地说。“现在要紧的不是你的婚姻,而是我的。”

女奴很快离开帐房。她的泪水染湿了一小块地毯。

宴席几乎进行了一整夜,叫所有人酩酊大醉,昏昏欲睡。天亮前,尊贵的罗马少女最先率人离开,回到那华美的深红色大帐中去。亚科夫也喝了一些酒,头脑昏沉,可他还要负责将不省人事的巴图尔抬回帐内。他的主人身体虚弱,不擅饮酒,正全身发烫地咳嗽。亚科夫将他一路抬到寝帐去,路上骂退了几个怠工的奴仆,叫他们立刻唤照顾人的女奴来。

“塔吉亚娜呢?”巴图尔念叨着。“叫她来。”

已经褪了舞蹈装扮的斯拉夫女奴应唤款款而来。她从亚科夫手中接过他们脆弱的主人。巴图尔浑身软绵绵地扑倒在她胸脯上,肆意揉捏。亚科夫以前从不敢看这一幕,该立刻转过视线。可今天他就觉得,他有胆量也有理由盯着这场面瞧。

“给他喝些解酒的东西。”他对塔吉亚娜说。“等再到夜里,他要与客人进山打猎。”

女奴只蔫蔫应了一声,没说更多的。亚科夫直勾勾地看她的眼睛,仿佛这女奴已经属于他了——他抬眼望去。

只一瞬间,他便窥探见,那双与他如此相似的苍蓝色眼眸中,像江河般流淌着川流不息的悲伤与麻木,仿佛那火热的舞蹈终结,如灰烬中消失最后一丝火光,蓬勃的生命已在她眼中尽数死去。亚科夫一下被那惨淡颜色激得清醒过来,一切属于年轻人的轻飘飘的幻想都如没有实体的云朵般崩塌,叫他忽然脚踏实地,落入泥土。

“滚开,亚科夫。”巴图尔在那柔软的港湾中愤怒地嚷嚷。“等我叫了你再来。”

亚科夫立刻行了礼,转头逃似的离开。

像过去的每日般,他怀抱着弓箭与弯刀在巴图尔的帐前打盹。半梦半醒间,他的灵魂好似飘过草原与海湾,游荡到北国去。那里本该是他的故乡,亚科夫想。听说那里比这里更冷,每年有一半都在下雪,河流与海洋上都结着厚厚的、终年不化的冰层。他琢磨着,如若他出生在那,会如何生活?没了主人,他不会再有骑射与耍刀的本领,也没有学习突厥语与拉丁语的机会。他也许只能做个农民,或伐木工,哪怕每日辛勤劳作,也一辈子买不起身上穿的这套盔甲。如若遇到战乱,遇到灾年,便如风中野草般轻易折断。

但亚科夫却忽然犹豫起来。现在当真就比另一种可能要好吗?他真的拥有什么吗?

他恍惚着,很快进入梦乡,体会那遥远的寒冷。直到刺眼的阳光与主人的声音唤醒他。

“亚科夫,醒醒。”巴图尔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要给你一个礼物。”

他被主人带到一间小木屋,而非帐房去。它有罗斯人的风格,用圆滚滚的木头垒成,又小又温馨。亚科夫惊讶得合不上嘴。他不明白巴图尔是什么意思,不停茫然地瞧他主人的脸。

“开门瞧瞧。”巴图尔停在门口屋檐下,体面地笑着。

亚科夫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地上前去,推开那扇门。门上挂着干花与铃铛,使他的步伐叮当作响。

那不复美丽的斯拉夫女奴正坐在房间的中央。她的全身覆着一身鲜艳又刺眼的深红色礼服,仿佛由她自身的血肉编织而成。她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无穷无尽地流着,浅蓝色的眼睛像失明般无神,叫她看起来像个布娃娃,又像具尸体。亚科夫愣在那,眼神没法从那莫名恐怖的新娘身上移开。

“去摘下她的头冠,”巴图尔在他身后说。“她就是你的了。”

亚科夫这才注意到塔吉亚娜的头上戴着顶盾形头冠,坠着些珠链子,瞧着就像他们尊贵的罗马客人。他忘了感谢主人,只梦游般踏着发软的脚步前进。他的手颤抖着,触到那盾形头冠上。他的新娘全不做反抗,也不瞧他,只死了一般望向门外。忽然,那木门咔的一声便被关上,又传来挂锁声音。

亚科夫转头去,发现门上有个极小的洞眼。一只熟悉的黑眼珠堵在那。

他吓出一身冷汗。他与塔吉亚娜暴露在窗边惨白的阳光下,像无处遁形的鬼魂,即将被烧得魂飞魄散。可他又转念,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是吗?作为一个斯拉夫人,也许这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不得的。瞧这温馨的小屋,它有火炕,有炉子,有木桌、木椅,上面还摆着沾了盐的面包,就像真正的婚礼似的。说实在的,这到底有何见不得人?真正的婚礼不也全是围观的人群吗?

亚科夫不再多想别的。他凑上去,只想去吻他的新娘。

“我怀孕了。”可塔吉亚娜说。

亚科夫不得不停下。他疑虑重重地回头,去瞧门上洞眼中那只眼睛。可门后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一定在撒谎。”他狠狠从她头发上扯下那盾形头冠,叫上面的珠链崩成一地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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