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门被季宁直接推开。他脸上的泪痕倒映在镜子里,眼神深邃幽怨,透着种近乎脆弱的美:“怎么咳成这样?”
多年以后,易伍才明白,哥哥的脆弱,从来都只和她有关。
季宁伸手想帮她拍背,却被她一把打掉。
“你快走!离我远点!” 易伍张嘴喊着,然而发出的声音仍像沙哑的乌鸦叫。
正着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手语。
转过身,易伍的手指上下翻飞,可才刚刚比划完“你快走”,季宁就皱起了眉头。
他不容分说、突兀生硬地再次抱住了她。
肩膀被固定,易伍的手也动不了了。
俊美的脸几乎垂直悬在上方,满脸的错愕,满腹的委屈,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她看呆了。
季宁的眼圈通红,声音颤抖,苦苦哀求:“我不走!别推开我,求求你......也别躲着我。我会怕的,我也会的啊……”
易伍拼尽全力才将手臂抽离,用气音喊:“听我说!”
季宁终于不甘不愿地放开了她。
易伍退到墙角蹲下,身体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松鼠:“我病了。很严重,会传给你。” 她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勉强将手语打完。
可季宁像是看不懂她的话,仍在一步步逼近——直到进无可进。
“不要过来!” 易伍焦急地喊出乌鸦叫,继续用力打着手语,“你看不明白我的话?”
季宁没有回答,只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然后,他颤抖着手,取下了易伍的口罩。
眼前,是张皱成一团、惨兮兮的蜡黄小脸,看起来瘦了整整一圈,连眼窝都凹了下去。
没有了口罩的保护,易伍更加惊慌失措:“你看不明白吗?是我打得不对?离我远点,会传给你!”
她总算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哥哥当年的无奈。听力不好说话也不好,手的速度压根赶不不上脑子。
可季宁突然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稳稳掌住了她的后脑勺。
光洁的额头随即贴了上来。
两人的额头与额头相抵,季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哭过而哑得一塌糊涂:“那就传给我,全部......传给我。”
下一秒,毫无预警地,他的唇骤然贴上了她的。
易伍的心脏漏跳一拍!一定是她的手语表达出现了严重失误。
她让他走开,他偏偏过来。她让他离得远点,他干脆亲了上来!搞什么啊?
这恐怕是人类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最纯洁的吻。
无关风月、无关情色,和一切复杂的成人关系隔了十万八千里。
有的吻,是为了示爱;有的,是为了宣告主权;有的,是为了满足欲望。
可季宁的吻,是为了让女主角把病传给他。
荒唐,离谱!
所以准确地说,这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伟大的细菌交换实验。
小时候的易伍,每次看到童话故事里的烂俗桥段,都忍不住嗤之以鼻。
王子吻了公主,封印解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就在这个奇妙的瞬间,她内心某些很顽固的东西,正在土崩瓦解。
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冰雪消融,枯木逢春。
属于过去的恐惧与防备,逐渐让位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涌动。
长大后的易伍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见识并亲自参与过这世间的炎凉冷漠、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内心深处,自己所渴求的,也不过是一种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的东西。
对真诚与爱的向往,像灼灼烛火,守护着她心中那片被封锁的荒原。
季宁的慌乱肉眼可见。
显然他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不是想欺负妹妹,只是想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不怕。
他是为了被传染,不是为了轻薄她。
着急弥补刚刚的错误,季宁伸出手,手背轻柔地在她的嘴唇上来回摩挲,想把印记抹掉,声音低得像细雨洒落:“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这下轮到易伍彻底傻眼。
耐药菌的热闹,哥哥也要凑。怎么办,青霉素,够用吗?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不想再吓唬他,只能一笔一画地认真打着手语,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季宁紧张地吞咽口水,脸已经红成了柿子,眼里的羞涩像极了初春时节的晨雾。
易伍见他窘迫又无措,赶快用手语打哈哈:“我的鼻子,一直堵着,刚刚,终于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