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铭接完电话,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郑重其事地拍在桌子上,对彭越说,“老板,拜托了!”
“行。”彭越拿过纸条,答应得很爽快,“回来!帮我看看这块玉。我是觉得不好修复,你看呢?要是有办法,就趁早给人修好。”
阚铭瞥了一眼玻璃台上的玉,一拍胸脯点点头,让老板放心。
她笑眯眯地给两位禾城来的客人沏了壶茶,把玉拿到一个小房间里关上了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手套、口罩、镊子;显微镜、衬布、防护服…阚铭穿着打扮很利索,做事更是讲究专业高效。把与修复工作无关的人留在外面,一来避免他们着急,二来避免不懂行的人指指点点。工作时间,修复室闲人免进,就是老板也得在外等着。
看这专业的架势,江云很放心,不无羡慕地说,“我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叫‘我在故宫修文物’,特别佩服里面那些做文物修复工作的人。他们不仅学历高,一般还有非常高的耐心和细心,属于那种在体力和脑力上都很优秀的人。”
“活到老学到老。你要真感兴趣,也可以抽空试着入个门。”看眼前人满脸羡慕的样子,凌岓觉得甚是可爱,“或者我先试试,要是我这种笨人都能学到一点,那你肯定没问题。”
江云笑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古董店有好几个玻璃展示柜,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材质不同,价格也不同。每排柜子上都放着一个黑色绒布盒和一双手套,是专门在客人试戴的时候用的。
墙上挂着“优秀商家”和“诚信经营”的牌子,牌子旁边是阚铭获得过的各种证书,还有和领导在颁奖活动中的合照。
合照下面的玻璃柜上放了一个“玉器古玩修复样品展示”的牌子,里面的东西从小到大码放整齐,以供来客参观欣赏。
最小的是一只黄绿色的玉蝉,下面的介绍牌上写着三行字。
第一行写着:惊蝉,材质为蓝田玉。
第二行写着:修复人:阚铭。
第三行是玉蝉的遭遇:因磕碰导致表面出现裂痕,此为耗时一周后的修复成果。玉蝉旁边有一张裂痕照片,能在上面看到明显的裂纹,再与实物一对比,现在果然一点碎裂的痕迹都没有了。
玉蝉旁边的是一盏莲花瓣形冰裂纹青瓷茶杯,因为在运输途中不慎磕碎了一角而被送到这里修复。仔细端详,茶杯上现下已经没有一点缺角的影子。
不止于此。阚铭的修复作品中,有名为草莓冰沙的玫瑰色玻璃鼻烟壶、红琉璃石榴花、紫檀木的妆奁,还有雀纹青铜锁、琥珀色蝶恋花纹玻璃水盂和紫色纳纱留青竹柄团扇。
最大的,也是其中耗时最长的是一个寿山石雕成的桃子摆件。摆件名为“蟠桃祝寿”,足有一米高,材质是寿山石中的名贵品种“桃花冻”。仔细看过去,寿桃的底色是白色的,只是白色之中有细密的红点,红点深浅不一,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半熟桃子的感觉。
这块寿桃是一位海外华人高价拍得的,在包装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落后,桃子尖上的那一角被摔没了。为了这一个蟠桃,阚铭东奔西跑了两年才找到质地和颜色都差不多的桃花冻石,加上修复用的一年,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把这蟠桃修复到本来的模样。
把所有的作品都看完了,阚铭也从小房间里出来了。她戴着手套,把玉玦小心放在绒布盒子里,对两个客人说:
“修是可以修,只要你给我本来的形状图,我就有办法修复回原来的样子。”
江云的道谢还没说出口,阚铭又说,“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去哪儿找这么一块玉。你这块玉颜色上足够白,质地细腻温润,油脂性好,结裂也非常少,最难得的是一点石花都没有,绝对是一块上好的、货真价实的羊脂玉。”
“但问题就在于,这种玉料是可遇不可求的。最顶级的玉往往是独一无二的,颜色相近的未必有这么好的纯度,杂质少的又未必能有这么纯的颜色。你这块玉缺了不止一角,就算找到了,一块能不能修复的了还不好说,光是玉料的价格就不可估量。”
江云认真听完,多少有点失望。
凌岓在一旁听着,适时插话,“钱的问题不算大,主要是你说的玉料,这个最棘手。”
阚铭把玉玦放进一个丝绸锦盒里,交还给江云,又指了指那个寿桃,“这种极品桃花冻石都难找,更何况羊脂玉呢?运气好的话,或许一年两年就能碰到,运气不好的话,十年八年也未必有合适的料子。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先放着,别着急修复。我也会给你们留意着点,如果能遇到好料子,再补不迟;如果遇不到,你们也提前有个数。”
对方说得诚恳,江云也知道这种事情的确缘分所占的比重更大。故而她点点头,谢过阚铭,也采纳了专业人士的意见。
彭越听见外面的交谈,伸了个懒腰从电脑桌上起身,问道,“怎么样?有办法吗?”
凌岓摇摇头,“跟你说的差不多,不过人家比你更专业,也比你的建议更详细。”
彭越一听,反倒笑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博士毕业,本店的活招牌!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当然比不过她啦。要不是她当时没考上…”
“老板,快一下午了,您有消息了吗?”一听见彭越又要拿自己没考上国家级文物修复单位说事,阚铭赶紧打岔。
“额…我这不是来找外援了嘛!”彭越拍了拍凌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有一朋友是包打听,能不能帮忙给她找一下。抗战时期牺牲的,那可是烈士,都是咱老前辈,你看这忙?”
“帮!能带老兵回家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哪有推辞的道理?你把现在有的信息给我,我一会儿就给你问去!”凌岓坚决答应,又说,“还有那不是包打听,那叫‘挑夫’!”
“你管他叫什么呢!反正只要能帮上忙,收费多少我全掏。”
“这话说的,就你有觉悟,我们都没觉悟。”凌岓摆摆手,“这你不用管了。”
纸条上写着:阚兴华,祖籍四川省广安市,1915年生人,最后一封家信落款所在地是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