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月心想好草率的名字,但这既是师父给的,他不喜欢也绝不会拒绝,转头瓮声瓮气朝乔无暮行了个问安的礼。
乔无暮收剑入鞘,道:“原来是曲郎将之妹,在下不识,还请曲姑娘赎罪。”
怯月不想搭理,还没转身,又听乔无暮道:“令兄之死,请你节哀。不过也请曲姑娘放心,将军日后定会护你周全,在下也会待你如兄长一般……”
怯月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道:“谁要当你妹妹?你个刀疤脸给我走开!”
曲秾倒是头回见到怯月化女身,发起火来俏皮得很,看得人移不开眼睛,她笑着道:“好了,小月,你先去我府上落脚,我送使臣入都后便回府找你。”
“我不!我也要跟着一起去。”怯月低声道:“师父想独自探查那秘宝么?有我陪您一定事半功倍。”
曲秾道:“宫内规矩繁多,你去了要闯祸的,小月听话。”
乔无暮也道:“将军说得对,小月姑娘,你容貌出众,入了宫怕是会危险重重。”
“有你什么事!”怯月翻个白眼,撒泼外带撒娇:“他都能跟着,凭什么我不行?伯爷偏心!我就要去!”
美人在前,还是故人之妹,乔无暮见曲秾那一副暖阳临照冰川般灿烂的表情,就知道她那老毛病又犯了。果不其然,不肖多求,曲小姑娘便登堂入室了。
他们重新上路,没有留意到马车上乔冉的目光,他明明白白听见方才怯月那句“敌国弃子”,一时不由得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乔无暮身上。
众人又行了几日的路,终于在一个晴好的正午被迎入安国王宫。
接见别国使者,自有一套繁文缛节。曲秾赶了多日的路,又从宫门口到朝堂上,全程且跪且拜,疲得打不起精神。
她多年征战,少有归都之时,此时又是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接风宴后半程是自由宴饮,前来敬酒问候的人都能排起长龙。
乔无暮倒是司空见惯,他提前将卓亦旋那册子烂熟于心,替曲秾留意前来敬酒问候之人的衣冠形制,悄声告诉她对方是何官职,应当如何称呼应对。是以几番酬酢过后,安国众臣只觉得曲秾神态略显傲慢,在礼数上倒挑不出什么大错。
好容易敬完那些个大夫士卿,曲秾能坐下来歇会了,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我的婚宴。”
乔无暮不解:“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曲秾解释:“我们家乡那边的风俗,婚宴上新郎和新娘要向宾客挨个敬酒。”
乔无暮沉吟片刻,道:“将军怕是很快就会如愿以偿。”
曲秾没注意他这话意有所指,盯着上座瞅了一会,回头看向乔无暮。
乔无暮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弓身凑近了,听她道:“听说安王少时尚有丰神之姿、文韬武略,到如今和旁边的美人坐在一起,却越发不相称了。可见君子无逸,前人之训不欺。”
群臣齐聚,面上一派脉脉和煦,实则暗流涌动,曲秾半点没有参与的意思,想的都是些不大要紧的事。乔无暮不知作何回应。
曲秾见他神色微凝,道:“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是怕暴露了身份?安心,我护着你就是。”
乔无暮微怔,道:“多谢将军,只是我自儿时起便置身朝堂争斗,深晓其中险恶,还望将军不要太过懈怠,未雨绸缪方是良策。”
曲秾道:“放心,我和这满朝文武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碍不到谁的事……”
乐曲声渐息,安王举起酒爵离座,裹着满身赘肉,下了几级台阶,对曲秾道:“容寡人敬曲将军一杯。”白日里,安王都忙着接见使臣,这会终于是轮到她了。
言罢,群臣也纷纷站起来,恭恭敬敬端起酒杯同敬。曲秾满了半拍,后知后觉起身,想着匆忙应付了事,结果酒杯刚放到嘴边,里边滴酒不剩,空得能装下她此刻所有尴尬。
还好这古国酒器不是透明材质,不然这会说不定会有邻座跳出来告她大不敬。
饮完并不存在的空气酒,曲秾刚要随众人一齐坐下,安王又大开金口,主打一个说话大喘气,像有意要吊着满朝文武玩地鼠游戏。
众臣只好又站起来,多少都面露尴尬。相国上了年纪,起起坐坐已是头晕眼花。也只有在这时,殿内才短暂充盈着一股卷不动了的团结气息。
安王道:“曲将军劳苦功高,寡人想封你为侯,并在诸臣王公中挑选名门贵女,为你赐婚。”
曲秾想起乔无暮方才说的“如愿以偿”,突然理解了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