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即便知晓了她的身份,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赞叹而是唏嘘。一片嘶声后,有人鼓起勇气道:“佟大小姐,恕我直言,佟大将军为国殒命,佟二公子年纪轻轻便伤了腿,他们浴血奋战才换来佟氏的荣誉。佟大将军已经死了,你一个姑娘家,再多执念也是枉然,莫要……莫要再辱没了佟氏的名声,毁了佟大将军一世英名……”
“可是——”佟越睨着那人有些愤慨的面容,一本正经且有些为难道,“是我爹托梦要我征兵的呀。”
“啊?!”众人听着这荒唐的理由,面面相觑。
“不信?”佟越扫视一圈,又望向方才那人,“有何异议,夜里同我爹讲。”
那人对着佟越转身的背影擦着汗,佟越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的参将之位是朝廷封的,若是有人想进京面圣辨个真假,建议即刻启程,快的话,年节前能到。”
佟越双手负在身后,掷地有声道:“守边关的不只是我爹和我弟弟,还有千千万万个将士,佟氏的名声也不只是我爹和我弟弟拼杀来的,也是万千将士共同的心血,更是边关共同的荣誉。我爹是死了,但北境军还没退,大敌当前,每一个东洲子民,不论男女老少,都应该挺身而出。”
路人喊道:“女娃娃要征兵?你会些啥?”
佟越抱着胳膊:“我会的可不少。”
“胸口碎大石会吗?”
佟越:“不会……”
“喉顶尖枪?”
佟越:“也不会……”
“赤脚上刀山!”
佟越:“……”
“停停停!”佟越眉头紧锁,“本将今日是来征兵的,不是来当猴的。有意者报名,无意者离开,若再有质疑军令者,轰出去!”
“女娃娃,我信你!”人群中有位老伯杵着拐杖走出来。
佟越欣慰道:“老伯……”
老伯道:“你就来个顶碗吧!”
佟越险些跌倒,她道:“老伯,您怕是误会了……”
老伯道:“没误会啊。你们不是扮的将士吗?不是给戏班子招兵买马吗?顶碗算简单吧,比起刚刚那些,我已经不算为难你啦!”
原来是个耳背加反应迟钝的……
佟越无奈地招了招手,将士便上前来,将老伯连人带拐杖请了出去。
路人不依不饶道:“你什么都不会,我们如何信服你?佟大将军尚且不论,金琥将军那也是勇猛非常!”
佟越反问道:“金琥将军会胸口碎大石吗?会喉顶尖枪吗?还是会赤脚上刀山?金琥将军当着你们的面表演过吗?他是因为会杂耍才被提为将军的吗?”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哑口无言。
“我的本事,战场上自见分晓。”佟越道,“我招的这批将士不比虎卫骑人数多,但军饷可不比虎卫骑少,选拔通过后,将士家中每口人各赏五两银子。”
一提到银子,路人眼睛都亮了。佟越坐到桌后,提笔道:“名额有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余晖拖长行人的背影,将白花花的宣纸照得发黄。
佟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眼巴巴望着渐渐冷清的街市。
随行的将士出声提醒道:“将军,还等吗?”
佟越最后瞧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行人,起身将名册揣进怀里。她道:“回营。”
佟遥老早就等在军营门前,听着渐近的马蹄声。
佟越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上前牵马的芙云。
“等了多久了?可用过晚膳了?”佟越绕到佟遥身后,推着他往营帐走。
“军师和各位将军都有要事在身,已经用过膳了,我倒是还没有。”佟遥回头道,“我想阿姐陪我一起吃。”
佟越道:“好啊,一块儿吃。”
佟遥问:“今日征兵可顺利?”
佟越答:“比我想象中顺利。金琥还说我凑齐三十人都难,今日可是有百余人报名呢,除去那些不合要求的,也还有近百人登记在册。”
只有近百人……这兵得招到猴年马月……
以往虎旗随地一插,征兵的告示随手一贴,不用吆喝,踊跃参军的人天不亮便能挤破营门。
佟遥道:“近日军务繁忙,阿姐便留在军营安心处理军务吧,明日我去替你征兵。”
佟越摇了摇头:“这是我要招的将士,我得亲自露面,让他们知道他们跟的是谁,省得他们进了军营才知道是跟个女人,我还落个欺瞒的名声。大街小巷我都贴满了告示,明日我会换条街吆喝。”
佟遥眉头微皱:“明日你多带些人去,闹事者、违令者通通抓起来,关上几日便老实了,看他们下次还……”
佟遥话音未落,佟越便道:“你去看我征兵了?”
“没……”
“说实话。”
佟遥抿了抿唇:“我今日上街置办年货,偶然路过……不过我就远远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太多,我没去凑热闹,早早便回来了……”
佟越沉默了须臾,平静道:“……出门解解闷挺好的……年货置办得如何?”
“置办得差不多了……”轮椅突然顿住,佟遥抓着木轮,声音沉闷,“我……能为阿姐做些什么?”
佟越抬眸,盯着佟遥因抓紧木轮而微微发白的指节,道:“很多啊……比如就这样每日等我回家,为我留一顿热饭、一盏明灯,陪我说说话,替我打理家中事……好弟弟,你能为阿姐做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