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府客室的铜面水镜,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美丽脸庞——却笼罩着苍白与未散的惊惶。这是她来到三百年前的平京第一次照镜子,这脆弱的美,与莲生灵魂深处沉淀的冷硬、仇恨以及此刻翻涌的惊涛骇浪,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割裂。
“……”莲生瞳孔骤缩,指尖狠狠掐住脸颊。冰冷的触感真实,不是明珠那张被她主动夺取、毫无负担的身躯,这一次,无声无息!从无间深渊挣扎出来,她就“理所当然”地困在这具美丽的陌生躯壳里,没有过程,没有选择!
“我没有夺舍她……”莲生盯着水中倒影,恐怖的推论炸开:她的核心意识在那次时空乱流中失控,像野蛮的野兽,无意识“吞噬”了这具躯壳的原主?一个可能濒死的无辜女子?明珠的死是她清醒的选择与承担,但这……是彻底的失控!是被未知玩弄的恐惧!寒意和深沉的愤怒冻结了她的骨髓。
窗外是燃烧的平京与百鬼哀嚎,葛城府如同风暴中的孤舟。莲生脑中只剩下一个灼热的念头:缝隙!唯一的答案!唯一的希望!她像离弦之箭冲出客室,撞开惊惶的仆役,目标只有一个——相取!在这天翻地覆的陌生时空,只有这个同样被卷入乱流、三百年前尚存一丝“人味”的毕舍遮引路者,才可能是她唯一的“同类”!
她在烽火映照的庭院角落找到了他。相取正凝望着自己掌心萦绕的、似乎也受到干扰的微弱灵力,俊美深邃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困惑,眉头紧锁,不再是纯粹的冷酷观察者。
“相取!”莲生的声音彻底撕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的惊惶与孤注一掷。她几步冲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指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巨力,死死攥住了他微凉的手腕!指甲深陷。
相取身体一震,猛地抬头,困惑瞬间被惊愕取代:“你?!”他试图抽手,却被那惊人的力道禁锢。他看着莲生那张陌生的、美丽却因巨大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属于“莲生”灵魂的、纯粹的惊惧火焰。
“我的身体!”莲生嘶吼,声音撕裂,“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是谁的!没有秘术!没有选择!醒来就在我身上了!你知道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恐惧是失控的本质,无助感弥漫。
相取停止了挣扎,任由她抓着。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感受着她灵魂的剧烈震颤和躯壳的异常“不合身”。他眉头紧锁,那份残留的“人味”让他没有推开她。“……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你的灵魂……很混乱。这躯壳……确实不契合。像不合身的衣服。”
“不是衣服!是被套上的枷锁!是失控的掠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发生的!”莲生面对未知的无力感喷薄而出。天地无边无际,规则崩坏,她只能死死抓住眼前的他,这是混乱中唯一的实体。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淹没了她,理智的堤坝瞬间崩塌。看着相取那张在火光下俊美又带着困惑的脸,一个深埋在她灵魂最深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名字,如同绝望的呓语,不受控制地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
“摩尼……你是摩尼……对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相取——或者说,摩尼——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冻结!那双总是带着优雅算计或冷酷兴味的深邃眼眸,在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闪电狠狠劈中!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股庞大而暴戾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震得周围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庭院角落燃烧的火把猛地摇曳,几乎熄灭!他死死盯着莲生,那张俊美的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从容,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扒开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震怒与恐慌!
“你——?!”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仿佛被扼住般的嘶哑声音。这是他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绝不可能被此世任何人知晓的真名!是他抛弃过往、成为“相取”的根源!是他最大的秘密!此刻,竟从这个身负毕舍遮秘术、占据着陌生躯壳、来历不明的女人口中,如此轻易地、如同呼唤故人般叫了出来?!
巨大的冲击让他心神剧震,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反手,不再是之前带着困惑的被动,而是如同铁钳般狠狠扣住了莲生的双肩,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强迫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此刻燃烧着惊涛骇浪、充满戾气和逼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