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充耳不闻,只是稳稳地支撑着葛城莲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在阿藻惊慌失措却下意识帮忙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走出了这座冰冷压抑的葛城家正厅。身后,是葛城御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和拂袖而去带起的劲风。
风雪依旧。莲生在阿藻的帮助下,艰难地在平京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找到了一家干净的、由一位寡居老妇经营的小旅店。房间不大,但整洁温暖。
将葛城莲安置在榻榻米上,莲生才发现他浑身滚烫,高烧已经烧得他神志不清。他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蹙在一起,嘴唇干裂起皮,身体时而剧烈地颤抖,时而陷入死寂般的冰冷。那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混乱地冲撞着,与深渊的侵蚀之力激烈交锋,每一次冲突都让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莲生小姐……葛城大人他……”阿藻看着葛城莲痛苦的模样,急得直掉眼泪。
“帮我打盆冷水来,阿藻,再找店家要些干净的布。”莲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接下来的时间,莲生如同最耐心的医者。她用冷水浸湿的布巾,一遍遍擦拭葛城莲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心,试图为他降温。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肩头和灵识受创最重的区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她试图用自己那奇异的力量去安抚他体内暴走的灵力,却发现她的力量一靠近那混乱的核心,就如同石沉大海,反而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冲突,只能在外围小心翼翼地引导、疏解。
“冷……好冷……”葛城莲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莲生立刻将被褥给他裹紧,又将自己唯一一件厚实的外衣盖在他身上。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那平日里清冷孤高如谪仙的人,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怜惜。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动作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别怕,我在。”她轻声低语,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也许是她的声音,也许是她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葛城莲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他无意识地微微偏头,滚烫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莲生放在他额边的手心,像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这个细微的、全然依赖的动作,让莲生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热流瞬间涌上眼眶。
阿藻端着水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赶紧低下头,悄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夜色渐深。葛城莲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莲生疲惫地靠坐在榻边,看着他在微弱灯光下安静沉睡的侧脸,心中却无法平静。葛城御的态度让她明白,指望葛城家全力救治他是不可能的了。他体内的深渊侵蚀和灵识之伤,普通药物根本无效,必须找到对症的灵药!
她替葛城莲掖好被角,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阿藻正守在门外走廊上打盹。
“阿藻,帮我照看他一会儿,我出去一趟。”莲生低声吩咐。
“莲生小姐,您要去哪?外面风雪好大!”阿藻担忧地问。
“去找能救他的东西。”莲生没有多说,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平京的雪夜,寒冷刺骨。莲生凭着记忆,走向阴阳师聚集的区域。她敲开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专营灵材和古籍的店铺。店主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阴阳师,听闻莲生描述葛城莲的症状(她隐去了深渊反噬,只说是被极其阴毒的邪祟之力侵蚀灵识本源),老者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灵识本源受创……还伴有极阴寒的侵蚀之力?”老者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这……这伤势非同小可啊!寻常的安魂草、养神芝恐怕都难以根除,只能缓解一时。若想彻底拔除阴寒,修复本源,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冰魄雪莲’了。”
“冰魄雪莲?”莲生眼中燃起希望。
“不错。”老者点头,眼中却充满了忧虑和劝诫,“此物只生长在北方极寒之地的‘不化雪山’之巅。那雪山终年冰封,风雪肆虐,更有强大的冰属性精怪和天然形成的极寒罡风守护。环境极其恶劣凶险!而且,传说那雪山深处,还连接着某种……不祥的‘虚无’之地,空间极其不稳,常有诡异之事发生。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强大的阴阳师和求药者葬身其中,连尸骨都找不到!小姑娘,听老夫一句劝,那地方……去不得啊!为了一个……呃,朋友,不值得冒此奇险!” 老者显然认出了莲生描述的人是谁,但葛城莲被逐出家门的消息想必也已传开,他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惋惜和劝阻。
去不得?
莲生看着老者眼中真切的担忧,又想起旅店榻上那个高烧昏迷、脆弱不堪的身影。如今,除了她,还有谁能救他?
风雪拍打着店铺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莲生的眼神却在这寒夜中,逐渐变得无比坚定,如同淬火的星辰。
“谢谢您告知。”莲生对着老者深深一礼,声音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我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