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未能撼动金网分毫,相取的传音只带来了更深的绝望。过往如同悬挂在深渊之上的细线,而她,正被佛光一点点焚烧殆尽。自救?何其渺茫!
仓央嘉措踉跄离开山谷,仿若梦中,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山谷中的景象——莲生泣血的控诉、佛光下扭曲却绝望的灵魂——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反复搅动着他刚刚结痂的心。强烈的痛楚迟来却汹涌,瞬间将他淹没!
她是邪魔,窃据人身,修炼邪法,为相取爪牙…师父降妖除魔,天经地义!
可她是莲生!想在绝望深渊中抓住唯一稻草求生的莲生!她控诉神佛不救的声音,像诅咒般在他脑中回荡!
过往的记忆疯狂涌现,烽燧台上痴痴的等待,山洞前绝望的泪水与炽热的吻,疫病帐中紧紧相握的手…他的肝肠寸断,思念成狂!难道这一切,都只因一副皮囊?
“如果…如果连我也放弃她…她就真的…永远消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对邪魔的恐惧,而是对一个灵魂即将彻底湮灭的恐惧!
“不!不!莲生!莲生——!”
仓央嘉措如同鬼魅般潜回山谷边缘。桑吉嘉措正在加固金网,闭目诵经,佛光更盛,莲生蜷缩其中,气息已微弱如游丝,连呻吟都几乎发不出,佛力正一点点磨灭她的本源。
仓央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强忍悲痛,利用对山谷地形的熟悉和对师父诵经节奏的把握,悄无声息地绕到金网薄弱处,可能是边缘或桑吉嘉措为自身防护留出的间隙。
他咬破指尖,以自身蕴含微弱佛力的精血混合着泥土,飞快地在金网符文上涂抹、干扰!同时,将一块饱含真言力量的护身符,可能是桑吉嘉措早年赐予他,此刻却被他用来“渎神”猛地按在关键节点上!
“滋啦——!”金网剧烈波动,佛光一阵紊乱!莲生身上压力骤减!
桑吉嘉措猛地睁眼!但仓央的动作更快!他像猎豹般扑入网中,不顾佛光灼烧手掌的剧痛,一把抱起气息奄奄、轻若无物的莲生!
“走!”他低喝一声,抱着莲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预先看好的、守卫最薄弱的谷口方向亡命狂奔!
桑吉嘉措怒喝一声,金光如电射来!仓央后背硬生生承受了一记,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却借力冲得更快!瞬间消失在谷外茫茫夜色中!
仓央嘉措早已备好最快的马。他将莲生紧紧缚在身前,策马冲入无垠的荒原!寒风如刀割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有怀中那微弱的心跳是他全部的支撑。
莲生被颠簸震醒,意识模糊,只感觉到身下马匹的狂奔和身后仓央滚烫的胸膛与剧烈的心跳。她挣扎着想要凝聚一点力气逃出金网的残余束缚,却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仓…央…”她气若游丝。
“我在!莲生!撑住!一定要撑住!”仓央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一遍遍在她耳边嘶喊,仿佛要用声音吊住她即将消散的生命,“我带你离开这里!撑住啊莲生!”
他不敢停歇,鞭打着疲惫的马匹,朝着远离寺庙、远离巴图领地方向的西北狂奔。他避开了玛旁雍错湖的正路,选择了临近的一处荒僻河谷
不知奔跑了多久,天色微明。一条冰冷湍急的大河雅鲁藏布江横亘在眼前。马匹累得口吐白沫,再也无法前进。
仓央嘉措抱着莲生滚下马背。他身上的绛红僧袍早已被汗水、他自己的和莲生的血水浸透,变成了深沉的、近乎褐红的颜色。莲生破旧的衣衫上,干涸的血迹和金网灼烧的焦痕同样刺目。两人身上那相似的、被血与苦难染就的褐红,在晨曦中显得无比悲怆。
仓央自己也已到了极限,后背的伤和强行催动佛力破网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他抱着莲生,跌跌撞撞走到河边。
莲生靠在他怀里,艰难地睁开眼。河水奔流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她看着仓央惨白如纸、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
“仓央…停下吧…”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把我…放在这里…无论我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