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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断妄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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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此身,愿化你证道路上一粒尘,一缕风,一瞬无住的念想。”

她说完,双手合十,对着仓央嘉措深深一礼。这个礼,庄严而决绝,也斩断了所有尘世情丝的牵绊。直起身时,她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他灵魂都镌刻带走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那目光里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深爱与彻底放手的决心。

她没有回头,背影决绝地融入门外的光亮之中,消失不见。

看着那最终消失的方向,仓央嘉措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光无声的深渊。最后一点星火也熄灭了。

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世间所有的悲苦都吸入肺腑。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盛满炽热情感、如今只剩下无边寂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决断。

他不再去想那“劫”,不再去想那“虚妄”,甚至不再去想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他决定,将这一切——连同明珠最后那如佛偈般清澈又沉重的话语,连同她消失在桃花雨中的背影——都封存于心底最深的角落。

然后,他开始低声诵经。声音起初沙哑破碎,渐渐趋于平稳,最终化作低沉的、连绵不绝的梵音,在这空寂的院落里回荡,如同超度的法号,也像是对自己灵魂的最后一次祭奠。木鱼声单调地响起,敲在木头上,也敲在他已决心沉寂的心上。

明珠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迷茫之上。这黑暗并非外界强加,而是源于她自身存在的悖论——窃取的生命,背负的罪业,如同深渊的阴影,时刻跟随着她。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虚无中,总有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光未曾熄灭。

那是仓央嘉措烙在她灵魂深处的印记——最后一丝挣扎的人性微光。

他给予她的,并非救赎的光明,而是让她在沉沦中依然能看见深渊、并因看见而感到刺痛的觉知。正是这点觉知,让她没有彻底化为只知吞噬的恶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黑暗人性的一种无形“护持”——不是阻止她坠落,而是让她在坠落中依然保有回望深渊之上那抹星空的能力

相取的话语,像冰冷的钥匙,为她打开了生存的囚笼。她理解并认可了他那种剥离道德枷锁、直面生存残酷本质的清醒与力量。“活下去”是第一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成为了相取的复刻。

“只为生存作恶”——这并非相取的哲学,而是明珠在血与罪中淬炼出的、独属于她的“荆棘菩提”。

相取的生存哲学精密,高效、冷酷,为了目标可以铺就任何道路。而明珠的路,则是在那无边的黑暗中,硬生生用指尖抠出的一道微径。她承认恶的必要性,拥抱生存的利爪,但她的爪牙有着自设的边界。

她不会像相取那样,将恶行视作理所当然的铺路石,更不会为了便利或多余的目的去挥霍他人的生命。每一次夺取,每一次的“恶”,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剜心刻骨的自我献祭。

她不容许这“恶”本身成为目的,成为她灵魂的最终形态。她要以最小的恶,换取最大的生存空间,这是她区别于纯粹怪物的唯一标识,也是她在这永夜中用以锚定自我的坐标。

是于修罗道上,持半偈慈悲未绝。

非为证善果,但求恶行有度,罪孽有涯。

是她的“彼岸”。

“杀伐为舟,渡己苦海;一念慈悲,即彼岸灯。”

她不是圣人,也无意成佛。她只是一个自私的挣扎前行的灵魂,背负着沉重的罪,这便是她的“道”,她的“禅”

——在绝对的恶之必然中,寻求相对的人性留存,此路不通往解脱,只通往存在本身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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