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结嘉措的怒斥如同狂风暴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最终,那滔天的怒意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为一种更深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他缓缓收回手指,眼神中的怒火被一种极致的失望和冰冷的决断取代。
他不再看仓央,声音恢复了平缓,却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心悸:
“明珠…此女,惑乱佛心,身负诡异,是祸非福。”
“即日起,将其囚于红宫西侧‘离垢院’。除医僧及我指定之人外,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与之交谈!所需饮食药物,皆由专人送入,严加查验!”“离垢院”是布达拉宫深处一处近乎与世隔绝的偏僻小院,实为高级囚笼。
“她身上所有物品,仔细搜查!”显然,桑结嘉措的情报网极其精准。
“你!”桑结嘉措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仓央身上,冰冷如刀,“即日起,于寝宫‘闭关静修’!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所有经书、笔墨、纸砚,皆由侍从按需送入,不得私藏!”这是实质性的软禁。
“每日需抄写《楞严经》十卷!尤其是‘四种清净明诲’、‘断淫修慧’之篇!抄不完,不得食!”这是最严厉的精神惩罚,直指其破戒之过。
“断绝与外界一切联系!包括…那个明珠!若让我发现你以任何方式试图与她接触…”桑结嘉措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休怪为师,动用‘金刚怒目’之手段!”这不仅是威胁,更是宣告师徒情分已至悬崖边缘。
桑结嘉措走到仓央面前,距离极近,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仓央苍白而倔强的脸,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
“仓央…好好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的责任!想想这金顶红墙之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多少人的信仰系于你身!”
“情欲如火,焚身焚心!那个明珠…究竟是救赎你的光,还是将你拖入无间地狱的魔障…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这句话,既是对仓央的警告,也暗含了对明珠身份和目的的深刻洞察与提醒。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回蒲团,闭目入定,仿佛刚才那场惊天风暴从未发生。静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仓央嘉措苍白如纸的身影。
重伤未愈的明珠被秘密转移至红宫深处阴冷的“离垢院”。厚重的石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成了真正的笼中鸟,生死、自由皆在桑结嘉措一念之间。相取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仓央回到自己的寝宫,宫门被悄然增加的精锐护卫把守。经卷、笔墨被严格管控。他坐在空旷的殿内,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楞严经》和冰冷的抄经纸。桑结嘉措那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判决。
以及明珠最后那句刺耳的“彼岸”求救,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痛苦、愧疚、疑虑、愤怒…种种情绪撕扯着他。他救了她,却亲手将她送入了另一个囚笼,也将自己关进了悔恨与猜忌的牢笼。
经此一役,桑结嘉措与仓央嘉措之间那深厚的师徒情谊,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信任崩塌,只剩下冰冷的戒律与沉重的责任。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孤寂的光芒。风暴并未平息,只是被强行压制,等待着更猛烈的爆发。